卫景平走到窗边,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他看清楚了来人的身形，忽隔着窗棂低声道：“三哥。” 来人正卫景川, 他把头往窗户边一探：“老四, 还没睡？” 卫景平摸了摸口，笑道：“预感到三哥要来，一直在你。”他道：睡了不还得你叫起来么。 掌了灯, 把人请到屋里，他道：“三哥怎么说来就来了？” 卫景川不答反问：“我还要问问你，怎么在太仓府呢？”连龙城府那个边陲偏僻之地都知道当今朝廷右相的位子上装着四位人, 这四人争来抢去，半年多了都还没分出胜负，看样子, 且得斗个旷日持久呢。 这时候, 卫景平不在京城守着, 一博取相位, 怎么反倒出京来太仓府了呢。 卫景平绕他：“我为什么不能在太仓府？” 卫景川鼓鼓：“你来得, 我也来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三哥，”卫景平笑地道：“你不听人我在跟人抢相位啊？” 卫景川“哼”了声：“谁不知道。” 卫景平：“三哥，姜太不喜欢卫家，我要真坐上那个位子，咱们没安生日子，不如不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家根基尚浅, 还不足以跟姜氏对着干, 因没必要高筑楼台, 你看看京城里的钟鸣鼎食掌印管符之家，哪一家不靠着几代人的积累才兴旺起来的, 弯道超车，闹不容易翻车。 要不古人怎么会说“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样的话呢。 卫景川压低声调：“咱们没得罪吧？”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卫家在哪件事情上得罪了姜太。 卫景平：“三哥，咱家得罪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要抱幻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前年户部不筹银子给姜太修凉殿，到的侄子姜懿丢了北衙六军将军一职……梁子结的老了。 这冤家几乎没办法解。 卫景川没话说了，转问道：“市舶司的新科武进士们不敢出海？” 龙城府窦家商行的船出不去港，急得不行，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 卫景平：“现如今只能在离港口不远的地方走动，想要他们护送商船去更远的地方做买卖，只怕不能。” “那什么，老四，”卫景川说道：“我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既江人意用我，我也不推辞，带他们出次海？” 他歹去一趟，不抠字眼算轻车熟路。 卫景平：“你让我再想想。” “给你一天时间。”卫景川道。 卫景平：“三哥，两天。” 卫景川：“……行。”谁让他当哥的呢，只能让着弟弟，没辙。 次日一早，卫景平去了市舶司衙门。 他来的够早，但还比他更勤劳的江扬和谢映几位人，他们已经在府衙里坐着了，每人面前搁着笔墨纸砚，看样子在细化市舶司的功能。 卫景平：“诸位人，市舶条法敲定了吗？” 所谓市舶条法——根据他的建议，参照宋代《市舶条法》拟定的当朝市舶司的职守和管理政策，分两部分，一方面对于出海和靠岸的商船发放公凭的事情，另一方面就抽解纳税了，“抽买舶货，收支钱物”，这个说的就市的关税，这块以主要谢映要干的活儿，卫景平见他们致拟定的“阅实其货”，就查验实际离港进港的普通货物，这算银子收取十分抽二分的税率，也就20%的关税，他道：“海运风险很，本官以为这个税率于高了。” 宋代海贸易一开始施行20%的关税，来改10%，再来改8%，那来海上贸易最繁盛的时候，可见抽解的税率在8%左右，各路商船来做买卖的意愿最。 江扬：“卫人，谢人，以去年年底出海的窦家商船为例，一船漆器卖到渤泥国的利润翻了十翻，二分的税率算下来不算高，但也不算低。” 一两银子东西运到那边去，要卖上十两银子。 卫景平道：你只算人家卖出去的价格的毛利润，刨去雇人和商船的本了没？ 谢映想到了这一点儿，他飞快地计算了下：“要刨去商行的本，余下的利润只怕翻不到三翻，抽取二分的税率高了。” 江扬看了卫景平一眼：“要不普通货物暂定一分？”十分抽一分。 卫景平：“还些高。” 谢映：“卫人，咱们还武进士要养呢。”武进士们护卫商船出海，他们的俸禄，不得从抽解里面出吗？ 江扬也道：“啊卫人，还这个问题呢。”至少要抽一份的税才行。 卫景平：“日武进士们可以挣别的银子。”路子多着呢。 市舶司的人不解地看着他：“卫人请详说。” 卫景平：“普通商品，如蚕丝，茶叶，漆器出海做买卖，像江人说的那样，运到地方卖出去，价格翻个十翻顶天了，随着开设市舶司，让武进士护卫商船出海，”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官爷们说道：“抵达渤泥国的商船多了，就拿漆器来说，各位人觉得还能卖到之前翻十翻的价格吗？” 随着供货源的充足，交易的价格也会逐渐下来。 谢映几要拍案：“怪不得，下官没想到这一层。” 江扬服地道：“卫人果真走一步看三步啊，”他想了一想：“要普通货物抽解比一分还低，那贵重货物呢？” 既武进士们的俸禄不能出在普通货物里，必要在一些值钱的商品上做文章了。 卫景平：“市舶司自己可以做买卖啊，诸位人请想，武进士护卫商船出海，一去一回难道要空着手吗？本官听说渤泥国再往西南走，个群岛，那里聚集了乳香、犀角、象牙、牛皮以及各种名贵香料一批稀罕物儿，日他们在海上航船熟识了，何不顺手采买捎带回来呢？” 据他所知，光乳香一样，流通到当朝，不知道中间倒卖了多少手，不一定靠谱的说法，乳香在途魂国，也就世阿拉伯半岛的阿曼地，便宜得难以想象，到了这边，价格高的只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贵得令人咬牙切齿，爱恨。 还不因为商船从海上来极度艰难，能平安运到的太少，才物以稀为贵了嘛。 市舶司做贵重商品买卖，这在宋朝叫做“博买”，不那会儿采买来的东西主要给皇家用，多余的才拿出来卖掉赚银子。 谢映：“咱们市舶司做买卖，岂不了舶商？” 卫景平：“……” 谢人你把格局打开，只要银子赚，无论市舶司或舶商，叫什么不都一样。 江扬笑了：“谢人说的‘舶商’二字真精准啊。”他说道：“卫人一说，下官豁开朗，觉得这路子可行。” 卫景平：“那么，市舶司对普通商品的税率就定在十五抽一如何？”差不多8%左右的关税率。 谢映说道：“对于乳香货物，抽解三分的税率，这样也增加来商船的本，让咱们市舶司直接采买回来再卖的时候价格更利。” 说白了，就诸如乳香一类的贵重商品，对来商船课以重税，无非想这门生意自己来做，垄断市场，不让来的商船分一杯羹罢了。 卫景平：“谢人说的对。” 拟定市舶条法，江扬连夜写了折子送往京城，没几日，朝廷正式颁布《亨庆市舶条律》，一字没改地公告天下，商贾们看到这么低的税率，惊呼雀跃，对于出海买卖跃跃欲试。 卫景川问卫景平：“老四，你说考虑两日，这都十日了，你还没想？” 还经常躲着他不见面，人。 卫景平：“三哥，我想了，你执意要出海，我想给你向朝廷要个一官半职。” 毕竟拿命去博一次航海，就这么没名没份地领着武进士们出海，吃亏了，他可不想自家三哥受这个委屈。 卫景川不可置信地问他：“找皇帝给我封个官儿？” “嗯。” 卫景川连连摆手：“算了算了。” 他既没本事像卫那样领兵戍边，没城府像卫二那样去天子的亲军里头混，即便要来个官，他也当不稳的。 卫景平故作玄虚：“我想了，个职位，再没比三哥更合适的人选了。” “你说？”卫景川很奇。 卫景平：“鸿胪寺典客署丞，品级不高，从八品下，不知三哥看得上不？” 当朝主管对交往事务的鸿胪寺，下设司仪署和典客署两个机构，据他所留意，出使或者直接藩对接的典客署丞三个编制，由于当朝藩来往不多，尤其海诸国更几十年不打一回交道，因空缺了两位。 他道：要要了官儿来，那么卫三这次出海，近水楼台，便能以朝廷官员的身份跟渤泥国的朝廷通个，打回交道了。 卫景川：“鸿胪寺……什么丞？这不都你们文官干的活儿吗？” 就像卫四这样一回一回做文章考科举，才能朝廷分到鸿胪寺当官儿呢。 卫景平说道：“三哥只说愿不愿意当这个官儿？” 他想着：以海贸易繁盛起来，卫三领着商船走更远一些了，去的次数多了，跟当地人学几门语，纵观当朝文武百官，会语的人少之少，几乎找不出来，他这边建议卫三学起来呢。 到时候旁人比不上他用，不科举入仕，文官出身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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