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年何月,林远从混沌中醒来。
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迷迷糊糊听到身旁传来呼喊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个少爷!”
他想,他正以新生命的形式,重又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事实也是如此。
这时在产房中,婴儿状态的林远还未完全睁开双眼,只能靠着神识试探周遭环境。
不论是房中房外忙前忙后的婢女还是屋内极具奢华的摆设都彰显着这人家不错的财气。想必是个富贵人家。
不待林远多做反应,一股悲戚上心头。
这才不是他自身的悲戚,而是婴儿体对母体濒死的无力感。
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这一世还未曾见面的母亲气息越来越弱,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林远清楚,自己的降生原是天道强加于林母身上的,况且女子生产时灵力会完全消散,本就凶险万分。也就是从林母怀孕起,她就已经丧失了生还的可能。
自己的身体情况,林母也是心知肚明。她能感知到消散的灵力丝毫没有返还的迹象甚至还带走了她的活力。
屋内的人群渐渐散去,婴儿体的林远在众人中传递。
人们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停留在了婴儿身上,一时间,只三两伺候着林母的贴身婢女留在房内。
房间内变得安静起来。
林母强撑起身子,侧卧在床,叫来旁边的婢女:“四季,洛溪,你们过来。”
洛溪本就护在林母身旁,四季则端着半杯水快速来到林母跟前喂着她喝下,两人眼中比起对小少爷诞生的欢喜,更多的是对林母的担心。
林母神色柔和,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对着她们平和地讲述着自己的身后事:“我这一生,幸得一儿一女,有爱人朋友相伴,忠心之人相守已经是无憾了。待之后,你们可要帮我照顾好我的大女熙熙还有我的小儿了。”
四季洛溪听到林母这番话,心中皆是一惊,年纪较小的洛溪更是差点哭出了声,她边哭边摇头:“不会的夫人,不会的,大少爷还没回来呢,你不是还要等他回来吗?”
“傻孩子。”林母拭去洛溪脸上的泪水,“不等了,他这人,永远是最不靠谱的。我要走了,你们要好好的,不要哭,再哭可就变成小花猫了……”
林母的气息渐渐微弱,屋外的人只听见屋内传来婢女的哭喊声。
原先热闹喜庆的氛围这才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不知作何表情为好。
门外仆人通报,林父一人骑着快马,远远甩开身后队伍,直朝着府内赶来。
这时,林父林嘉贺才堪堪赶到,手中拿着一支梅花——那是林母最爱的花。不等仆人迎上前去,就直奔向林母所在房内。
此时的他早已顾不得什么了,那哭喊声着实令他心碎。早知如此,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
林嘉贺将采来的梅枝放在林母枕边,握着林母的手,一遍遍喊着:“卿卿”。
他的卿卿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他终究晚了一步……
窗外又飘起了大雪,房间内反而没有丝毫凉意,梅花侧的林母脸色越显苍白。
——她死在了他们相识的季节,两手空空的来,又带走了一人心。
四季最后再看了一眼林母,狠着心搀扶着同样痛哭的洛溪离开这房间。
他们夫妻二人,需要这点空间进行最后的告别。
没走几步,就碰见主屋林老夫人派来问情况的福管家。
“四季姑娘,这,洛溪这丫头怎么哭成这样了?”福管家大抵也是明白的,见四季摇摇头便露出惋惜的神色,“节哀,先带着落溪下去歇息吧,待小小姐回来了,还得要人看着呢。”
没多言,俩人便离去,福管家也径自往主屋处前去汇报。
主屋里,难得是全家人到齐的场景,林老爷和林老夫人端坐于主座上,二少爷三少爷携着家眷座于两侧,靠近林老爷那端还留着林嘉贺的位置。
福管家带来的消息多少冲淡了刚刚欢乐闲散的氛围,众人无不表露出伤心惋惜之情。
林老夫人默默从身侧侍奉的婢女春娘手中接过“熟睡”的婴儿林远,叹息着可怜了这刚出生的孩子。
……
林远的神识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拉入神识海的。
在那里他恢复了前世真身的模样,行进于一片白茫茫中。
“刷——”不知何处吹来劲风,将林远额前刘海吹起,吹散面前白雾。
直觉告诉他,前方有着什么。
忽一金龙出,腾飞于空中,龙吟回荡。
那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远下意识摆手抵挡,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那是无法抵挡的力量,是天道的力量。
林远明白力量悬殊,无奈下不做挣扎,干脆瞪大眼,直视那金光,想要一睹天道真容。
“天道竟是只上古灵兽。”
细细看来,这金龙如神话中记载的上古龙族无二般: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金光消弥,龙身化作人形,口吐人言:“吾名夕,是为除你外最先拥有神格的生灵。”
对于夕,哪怕是见过无数美人的林远眼中也不禁闪过一瞬的惊艳。
那种美难辨雌雄,模糊了性别。
似是啊天神下凡,不,就是天神下凡!
眉眼如画,秀发乌黑墨亮随意搭在青色长袍上。长袍上点缀着的金色光点衬得肤若凝脂,洁白无瑕。几片较小的金色龙鳞依附在龙角周围,那是身为龙族的象征,并未隐去。发丝上倒是没有过多的装饰,只点点珠串闪闪。但最值得注意的,还是那眼眸中不遮掩的忧思。那忧思是为天下万物所生所长,也是林远认为的,为数不多的能证明像夕这般的神是真切存在在自己眼前的。
夕眉间微蹙似是抱歉,朱唇微启,娓娓道来:“今日寻你来是为一事。当日我动用天道之力篡改先前时空,将你之灵体从中剥离,才能实现转世之举。然而,也因此埋下了后患。”
她一挥衣袖,便带林远走进当时的场景。
夕继续讲:“许是因为你神格出成,此举竟耗费吾多数天道之力。而吾所剩的神力已经不足以维持这个小世界的运转了。”
画面中缩小的九洲大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夕”苦苦支撑却起不到半分作用。
“万幸,吾寻到了一个新法子:从上界借了个人来,让他来当小世界所谓的天选之人。法子是奏效的,小世界成功恢复了。”
画面定格在天选之人转世成功的瞬间。
林远若有所思:“所以我的任务是……”
“以护道者之名,行天道之实。”夕正色,“天选之人在拥有机遇的同时危险并存,你的任务就是在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之前保护好他。”
“是嘛,但我并不想接受。”
林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
“这是你的失职,又与我何干?”
夕的眼神一如既往带着怜悯众生之感。
林远觉得,她在成为天道之前,定也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
夕没有反驳什么:“的确如此,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的。”
“但我需要向你道歉,这事情既已然与你扯上了因果,这因果便也只有你自己破得。”
万物有因有果,事事如此。
修行之人,最忌因果,林远也不例外。
而谈话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