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术所言，忘忧道人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没有露出半分喜悦，只是静静的望着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压抑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你明明有那么多可以选择的余地，拥有无数比现在更好的结局，可是你却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杀人练尸，涂炭生灵，最后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就连史书上都抹去了你的痕迹。”
说到这里，王术微微一顿，直视对方的眼睛，想要看出其中蕴藏的一抹后悔：“这样，真的值得吗？”
在王术眼中，放弃拥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追寻虚无缥缈的超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是啊，真的值得吗？”
此刻的忘忧道人毕竟只是印记，独自一人在玉佩中枯坐经历漫长的岁月，亲眼见证本体的肉身和魂魄先后死亡，百年修道一朝成空。
尘归尘，土归土，如今记得他的人也仅仅只剩下几个。
他望着石阶尽头微弱光点，想起当年修练半甲子走到尽头的光景。
那时候，忘忧道人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无人可制，各个门派的高手尽出围剿，最终也只是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曾记的自己何其意气风发。
历经万难终不悔，修道百载只为今。
他轻声吟诵当年血战时想起的半句诗词，眼中的迷茫尽数消散：“值得！”
忘忧道人重重点头，一步踏出，走进久违的光明之中，浑身沐浴着璀璨的阳光，身子更加虚幻，可是他的双眼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回过头脸上没有半分亏欠的样子：“后生，我无比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为了超脱，为了成为真正的仙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臭名昭著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罢，那又如何？无论再给多少次选择的机会，我都会坚定不移的再次踏上这没有任何后路的结局，直至成功。”
他的声音震耳发聩，脸上的狂热是对心中大道最虔诚的尊敬。
适应黑暗的王术久违的看到光明，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直到许久，他才勉强适应过来，回忆起忘忧道人所说的一切，若夺舍的目标不是自己，兴许会心生几分钦佩：“可惜，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是啊。”
忘忧道人神情一怔，苦涩的笑了笑，收敛刚刚脸上的狂放不羁的表情，转身看向久违的天空，正巧看见一行南飞的大雁：“所以贫道将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你，希望你不要辜负贫道的期待。”
王术摇头，跟着在他的身后，轻声道：“我不是你，对于修道没有那么感兴趣，要不是死期将至，我可能压根就会去修炼。”
忘忧道人微微一笑，没有辩驳，雏鸟还未成长，连离开巢穴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能体会到遨游四海的大鹏飞翔在天空中的感觉。
等到有一天，他长大之后，能够自由自在的飞翔，自然会好奇一直悬在自己头顶的这片蔚蓝天空之外的风景。
“到那一天，你自然会明白。”
忘忧道人轻声一句，朝着乱石岗外面走去，想要更加仔细的看看头顶的天空，望着远处的山脉，自己当年精心布置的风水大阵。
从外面看是八方聚气，但在里面倒是有别样的风景，他回首饶有兴致的问道：“你看看这里像不像一口棺材，众山为墓，天地为盖。”
“不像。”
王术摇了摇头：“与其说是棺材，不如说，更像是一口井。”
闻言，忘忧道人眼中掀起波澜，仿佛多年的疑惑被人点醒，蓦然回首，再次看向囚牢似的群山围住本应一望无际的天空，一时间，神色又喜又悲，最终触景生情，忍不住的哈哈大笑，眼角流泪。
这是他在修道有成之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流露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挣扎数百年却距离目标渐行渐远。
从头至尾，他忘忧道人一直明白自己只是那只坐井观天的傻瓜，罢了。
狂笑许久，他才堪堪停了下来。
谷中重归寂静，这位一生作恶多端只为心中大道的恶毒道人在弥留之际，回过身朝着王术深深一拜，将自己一生的心愿尽数寄托在他的身上。
“后生，拜托了。”
身形渐渐消散，他最后看了一眼平生最为怨恨的天空，束缚自己一生的大道，没想到，到头来人生最后想看一眼的景物依旧是你。
忘忧道人感慨万千，一口浊气吐出，缓缓闭上了双眼。
最后的时刻，黑暗中竟然有一次看到师尊用双手插进胸膛，捏碎他的心脏时候的场景，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对着自己曾经最为得意的弟子，眉宇间满是哀伤，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他要怎么做。
忘忧道人缓缓张开双手，正如当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嘴唇微动，轻声呢喃：“纵死不悔。”
身穿大红袍子的他，身形消散成点点星光，归于风中。
主魂被天道劈的魂飞魄散，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去不了。
王术默然望着忘忧道人消散在风中，不知为何，心中多了一份莫名的情绪，不是哀伤，也不是喜悦。
学着对方刚刚的动作，王术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晴空万里，刚刚南飞的大雁一直盘旋在山谷上空，并未离去。
他不是忘忧道人，理解不了对方的心境。
可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王术的眼前竟然浮现出苏知意绝美的脸庞。
自己一定是病了。
王术晃了晃脑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心脏吓得一颤，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晚宴好像在晚上八点开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要是错过，回到别墅里一定会被苏知意撕烂的。
王术连忙将其他的事情抛之脑后，急忙朝着出口走去，脚步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就跑了起来。
这一次他穿过两山之间的峡谷，面对呼啸狂风，连金刚护身符都没有用上，能撕碎生物的烈风此刻竟然没有给他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甚至就连他的速度都没有减缓。
看来经过这一遭，自己的实力突飞猛进。
轻松通过峡谷，他健步如飞奔跑在崎岖的山路，如履平地，朝着自行车停放的地方飞奔。
烈日西行，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荒无人烟的山区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术从草丛中飞跃而出，直直的落在那块“禁止入内”的告示牌子前。
因为赶时间的缘故，他选择了最快的路线，不过一路上杂草丛生，身上本就泛白的衣服现在更是破烂不堪，沾满灰尘，远远看上去像是一个落魄至极的乞丐。
灰头土脸的王术看见自行车还在，露出笑容，收好车子，先看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不知道时间，他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来到路边决定打车，可是招手半天也没有理自己。
他猜测是现在落魄的样子导致的，没有人想拉一个乞丐上车，王术咬咬牙，直接拿出两根沉甸甸的金条，再次拦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