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公元二零零零年!”
随着报幕员话音落下,大舞台上镭射灯闪烁,快节奏DISCO旋律响起,仙雾缭绕间,富城迈着激情的步伐走来:“动起来,为新的力量喝彩!”
旋律加速,惠琳蹦跶着到台前,给所有观众一个飞吻:“渴望的不得了,满足也不得了,拥抱有多么牢,快乐就有多少……”
“手牵手一步两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连成线……”杰伦双手打着欢快的拍子,在繁星点点的簇拥下,登上舞台,一瞬间,繁星都洒落在每个观众的手心。
接着登场的是戴着墨镜的庭锋,旋律也忧郁了起来,“因为爱,所以爱,温柔经不起安排……”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圆脸大眼的静茹闪现在观众席的第一排。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小齐弹着吉他,一群鸟儿绕着他转。
“天空啊下着沙,别再为我牵挂……”鸿鸣耷拉着刘海登场,天上真的飘落一阵沙雨。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当小刚唱到“黄昏的地平线”的时候,昏暗的舞台背景变成血红的黄昏。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华仔一登场,台下的观众再也抑制不住激动了。
“好好听啊……呜呜呜……这才是歌曲啊……人类竟然能那么帅啊……他们身高和我们应该差不多吧……那发型,太爱了……他玩‘VIDOL’吗……我想跟他生一堆孩子,啊?我是男性又怎么了……”
一位失控的女子想要攀爬“护栏”的时候,没有人阻止她,当她摔了个狗吃屎的时候,一百多万名观众齐刷刷地笑了,笑声惊破天际。
“傻瓜,这不是真的,”一位尚有些良知的观众上前扶起那女子说道,“这是一千年前的影像,他们都是假的!假的!”
现场响起一片嘘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提醒人家……对啊,就是一坨屎……连屎都算不上……屎还得通过进食才有呢……哈哈,对哦,我不需要进食……瞧啊,他在摸那女人的手……他是个猥亵犯……”
“次千禧年音乐会”,就这样,被骂声推向了高潮。
“需要喊停吗?”导演问道。
“让他们继续狂欢吧,”馆长说道,“千禧年与次千禧年相遇,主题非常不错。”
“那个男人都被骂得死机了!”
“死机?哈哈哈,这年头还有终端死机的?”
“可能配置太低吧。”
“那个摔倒的女人呢?”
“离场了。”
“嗯,这就是明天的卖点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馆长,明天起就这样宣传:鉴于今晚出现男性恶意猥亵事件,明天起,请观众结伴入场,谨防猥亵犯。”
这是三十一世纪初的脑互动场馆,一千年前的人类大概称之为“元宇宙”。这个时代的人类习惯称之为“中央公园”。但这个虚拟场馆也有个官方名——人类影视与音乐博物馆。
蓝知非花了半天时间重置了终端机,没好气地说道:“这个老古董要是争点气,老子肯定跟你们大战三百回合!”
说罢,将那台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终端机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正想来个潇洒地甩门而去时,却又怜悯似地,把那台老古董捡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还能开机之后,小心地放回写字台上。
“虽然已经出到50代虚拟终端了,古董说不准还有收藏价值呢,要不先留着吧?”蓝知非嘀咕着出了门。
三十一世纪初的城市,马路与一千年前差不多宽,可是几乎见不到常规的交通工具了。并不是一千多年前的人类曾幻想那样——汽车都飞上天了。而是这个时代的人类根本不需要出门,三十一世纪的人类已经真正把“解决资源短缺、解放生产力以及减少环境污染”做到了极致:大到吃饭、穿衣、出行、教育、工作、医疗……小到社交、逛街、旅游、看演唱会、泡吧、甚至做羞羞的事儿等等,在虚拟的基础上突破了虚拟的极限,虚拟的感官刺激甚至超越了实在。但做到这一切的大前提是,需要在连接左脑与右脑的胼胝体内植入一块0.3纳米的芯片。而今,这种芯片就像一千多年前的流感疫苗一样普及。
在“冬天”只能通过虚拟还原的这个时代,习惯了“人造日出”和“人造黄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时代的灰霾已经和人类长期共存,人类科技的极限只能将灰霾挡在八千米外的高云层下端,但长年以来越积越厚的雾霾也把真正的太阳、月亮、星星挡在人类的能见范围之外。
下午六点,人造的冬日黄昏,夜是有层次的——火红的落霞紧随太阳缓缓落幕,天空呈现一片灰蓝,由灰蓝变成深蓝,再由深蓝变成蓝黑,最后由蓝黑变成黑。“天黑”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因为光彩夺目的繁星和永远圆满的月亮会在黑暗降临时立即铺满天空,当然,星星月亮也是人造的。时间节点是精确而规律的,整个过程正好五分钟。据天体专家说,这种颜色的渐变能使人产生宁静的愉悦。
可惜的是,这种分分钟出大片的景致,却无人欣赏。空荡荡的街头只有蓝知非一人漫无目地游荡。笔直的马路一眼望不到头,他驻足在马路中央,在这长年24度的恒温时代,竟生出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寒意。
“5,4,3,2,1……”蓝知非默数完毕,街道两旁的“建筑”齐刷刷地亮了起来,这是模拟古书里“盛唐长安”的朱雀街:十万人家,八千灯火;勾栏林立,舞袖招摇;歌钟喧夜,罗绮满街;暗尘随马,明月逐人……
前方拐角,是“童话小镇”,街道两旁,参差排列着糖果、冰淇淋 、巧克力造型的建筑。马路中央的“绿化带”,色彩斑斓的花朵被月光加持,摇曳在仙境之中,散发着温暖幸福的气味。
顺着“花朵”的指引,来到“翡翠森林”,这里“栽”着数千株参天古树,绿叶织成的天幕,是个巨大的筛子,月光见缝插针,毫不吝啬地洒落下来,莹莹地聚焦在行人周身;它们的枝干慵懒地摆动,似正在复苏的远古精灵;它们交头接耳,似乎在交流着只有它们才能听懂的树语。
穿越这片“森林”,就是这座城的中心了。
“星空舟”闪耀着时代的光芒,俯视着蓝知非这位爱仰望的基础公民。这座总高五千米的宏伟建筑,顶部勾出一条简约的船型弧线,夜幕降临时,就像昂首挺进在璀璨星河中的巨舰。这栋大厦是文明世界的地标,也是新都为数不多的实体建筑之一。
这栋楼是震旦国的中心,这里有全球最先进的医院、最尖端的科研机构和最安全的警务保全系统,全城的公职人员以及中、高产公民,基本都居住在这栋楼里;全城唯一也是全球最大的购物中心也坐落于此。灰霾驱离装置就在大楼的顶端,距离灰霾层约三千米。太阳、星星、月亮、街景以及这座城市一切外部幻象都出自这里——这座大楼是个巨大的投影终端。
大楼正后方是“新都公园”,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真实的花草树木与濒临灭绝的禽鸟,这里是蓝知非每天打卡的地方。
公园四周围是全息巨幕,非黄金时段会放映一些过时的电影。不知是哪个不合时宜的导演,出了一部名叫“强者世纪”的电影,台词没几句,出现最多的一句是:“失败者,只能回家等死。”
七点,新闻即将开始。
公园上空响起振奋人心的交响乐。蓝知非像个虔诚的信徒,抬头凝望。天空中出现一个身着白色套装的年轻女性,翩翩盈盈,宛若传达神谕的仙子。
“公元3000年1月1日上午10时,以震旦国为首的七个战胜国领导人,正式通过了关于五个战败国继续在地球世界布道的提案,下午3时,十二国领导人于震旦国新都顺利签署了‘中立国保护协约’,简称‘中约’……”
蓝知非独自伫立在公园的正中央,头顶飞过几只喜鹊,虽然衬不出什么喜悦,但毕竟是真实的。在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人们应该都在家里对着朋友亲戚的投影欢呼雀跃吧。
我何必再跟那些家伙计较?——他自诩还算克己守法,却在一个多小时前,被不明不白地扣上了“猥亵犯”的帽子。可悲的是,竟然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出面澄清的理由。
当时董静宜就坐在那个攀爬女子的左边,他与董静宜之间就隔了那个胖女人,见那胖女人摔倒,他只是本能地表达了作为人类的基本善心。
如果当时是董静宜攀爬“栏杆”,在她摔倒前的一刹那,他必然飞奔向前,用他的右手紧紧搂住她纤细的腰身,并用左手托住她修长的脖颈,她仰面对他,明眸流转,不言自明,他对她说:“前面都是幻影,只有我这颗爱你的心才最真切………”
那当时,会不会引来一片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