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顶,有奔雷作响。
谢沉壁突的被惊醒,外面的天空已黯。她的心被这雷响惊的狂跳,回过神来她环望室内,空无人影。
那小子不是带着驿马溜了吧?
谢沉壁赶紧跑出去,见那驿马还拴在外心才安。
这刹,空中响雷作裂地之势狂暴而来,少女被吓失神,连拴的一旁的马驹也连连哀叫,似被惊的躁动不止。
谢沉壁望去,见前路皆是黄土幽路,山峦叠翠没有尽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没有办法,为了不让驿马淋病,当下她只得解了拴马的绳子将马牵进小屋。
这屋本就破败,她一个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路陋室,该怎么办呢?
那人去哪里了?
虽然对于她来说那人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是他对她的好意她都能感受到,如果他在就好了,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
谢沉壁将马栓在一旁的屋柱上,自己坐在芦席上。雨还未开始下,只是深秋冷意实在重,寒意颤的她不由蜷缩着身子,抱紧了双腿。
风悲画角,空寂也有惊啼阵阵。
无人在侧,她的心也沉下来。不禁思及幼时与张叔雍在清河为伴的时光,突感哀伤。
他既要听父命娶别人为何还要年年与她来信诉说情意?为何还要在这信中说纵娶他妇,妾当心爱,此心此念,不死不绝。
谢沉壁眼角有些泛酸,她将脸埋在腿间,紧紧抱着。
不过须臾,木门吱呀被撞开。
女子心一跳抬眸望去,原来是那啬夫。他褴褛布衣,手抱新柴……
谢沉壁忍不住向他撒气“你去哪了?”
蒙涑之前见天有异象知一时半会可能走不了,才赶紧去捡了些柴。没想到他一回来就见驿马在室,那尊贵的女子泪眼朦胧,一脸恼怒。
她刚刚在哭吗?
他解释“之前你睡着了,我看天有异变恐怕是走不了了,才去外面捡些薪。”
“那你不会叫醒我带我一起去吗?你知不知道我醒来后看不到你,以为你走了。”
她面容失措这样嗔怪他,不知道为何,蒙涑觉得心里某处有丝异样的乱。
他垂下凤眸,顿时不知如何张言。
顷刻间,天地急雨如盆。
风雨飘摇入室,蒙涑赶紧让谢沉壁避着,他将柴火放在地上又将门窗合上。
这室内头顶瓦片残缺,门窗又失板摇曳,加之驿马在室,两人能待的地方只有那么小小一块,实在逼仄。
蒙涑钻了火,不过片刻,焰火轻舞盈于室,女子终于有了暖意。
她从来都是在尊贵繁华的中心被众人簇拥呵护着,谢沉壁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一日与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外男共此潦倒一室。
柴火的微光跳跃着映在眼前这男子的面庞,他高挺的鼻,锋削般下颌在光影中隽逸的跃动,他还在认真往火堆里加柴,谢沉壁一时有些失神。
那双清冷的凤眼似注意到她的凝视,抬眸望她,有丝不解“翁主,怎么了吗?”
她只得瞎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还不到午时。”
谢沉壁之前沉沉睡去,可她也知道自己睡得并不久。她望了那窗外,现在不到午时天色竟如此黑,听得雨声又磅礴如覆,这样根本无法行路。
蒙涑看出她的心思,道“山间天气说变就变,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多待些时日。”
少女头抵在膝上,多待会就多待会吧!刚刚一人在这里只觉得绝望难熬,现在有人陪着她,她觉得好过多了。
“行吧!只要你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蒙涑心中一软不由漾开笑意“翁主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有多坏?再坏的人也不能不要钱吧?你放心,你陪我在这里的时间,我都会算钱给你的。”
少年的笑意戛然而止。
谢沉壁半晌没听到动静,好奇看他。见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只是时不时的向火堆里添柴。
这人是挺好看的,就是性子奇怪。说给他钱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觉得莫名其妙“喂!你什么表情?本翁主说要给钱给你。”
蒙涑也不看她“不用了。”
“你救了我又陪我在这解闷,这是你应得的。”
蒙涑心中窜起一丝燥火,他瞥了她一眼“我救翁主只是因为令弟的缘故,如果不是他的好心,我这条命早就没了。”
谢沉壁听得有丝难堪,毕竟一开始就是她要置他于死地。
“要说陪你解闷那也谈不上,如果不是天气突变走不了,我们早已分道扬镳。”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也从来没有一个低微的人敢对她这样说话。
她只是想给他钱报答他而已啊!
谢沉壁觉得委屈,想以身份尊卑来训斥他什么,可是半晌,她只是轻咬下唇憋出一句“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蒙涑一时语噎。
“若不是因为伯温,是不是就算我在你眼前被人杀了,你也不会理的。”
这、蒙涑见身前不过相隔几尺的女子香靥凝嗔,含娇莞尔……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的似乎有些快。
“也对,毕竟我曾经伤过你,阿爹又置你于死地,你讨厌我是正常的,便是杀了我也没什么不对。”
谢沉壁虽言之凿凿说他恼她没什么,但不知为何心里却越来越气。
这话说的奇怪,蒙涑见她面色还略带怒意,他不想再与她纠缠什么,只得客套“翁主天之骄女,自然多得人喜爱。何须在意他人微不足道的想法。”
他这是默认了?
谢沉壁一听这话不禁开口讽刺“这话倒没错,低卑走夫,言行焉使余介然之。”
男人面色骤然生寒,他添了一把薪陡然抬眸望了眼前的少女一眼,谢沉壁竟被这迫人的气势惊的生了一丝怯意,讪讪地止了口头之气。
可她心里又憋屈,她又没说错什么。
虽说她之前与他闹得不愉快,可她翁主之荣,与他相识不过两日便帮他上药,还要给他钱,她自问对哪个仆从都没有这么好过。
他这是什么态度?简直不可理喻。
如他所说的,反正雨停了他们便分道扬镳,她还跟他置气作甚?干脆不再理他,谢沉壁背过身子靠在柱子旁。
不远头顶瓦缺处,雨一直往屋落。幽室无声,此刻只有漏雨声滴答。谢沉壁这么靠坐在一旁久久不语竟然又睡着了。
少女身子杵直,头抵着破墙半晌不动。
蒙涑望过去心中不由嘀咕:这样犟坐就能睡着?不难受吗?
他轻唤“你到这边睡吧。”
见她没有答话,他也不好硬吵醒她。
没来得及思虑,蒙涑向前托着她的头,在她的脖颈处垫了一团芦苇。
少女一直假寐,在他触碰到她的那刻她不是不惊,只是她表面没有动作,她想知道这人究竟要对她做什么。
没想到他只是给她垫了软苇让她睡的更舒服而已。片刻,她实在忍不住,半眯着眼窥探。
于昏暗的火光中,她窥见那男子双手抱胸静靠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他离她只有几尺,她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细长而乌密,即使在这个时候他眉间也未放松,可那隽颜依旧紧蹙的悦目……
屋外狂风骤雨不歇,虽有破风残雨从那瓦舍破败处袭进,但年少的男女并不觉寒。
他们的身影随着幽火肆意跳跃,谢沉壁觉得自己的心也莫名随着这火光摇摆。
翌日,虹销雨霁,只是黄土泥泞。
谢沉壁骑着马,身无尘埃。蒙涑一路引着马绳,脚下倒是一片泥泞。
不远处已经能看到官驿。
蒙涑作势告辞“翁主,不远处就是官驿,想来已经安全。小的就此告别。”
谢沉壁望他离去之势,不解“你不住吗?”
蒙涑实在不好与她说明“小的还有其他事。”
他就这样恭敬有礼,头也未抬过。
不知好歹!
算了,她干嘛问他这个,免得他还以为她邀请他同路结伴,对他多另眼相看呢!
“你叫什么名字?太尉府的谢礼往哪送?”
“谢礼就不用了,至于鄙人贱名实在不配入翁主的耳,就此与您拜别。”
蒙涑向她颔首作礼,谢沉壁又不高兴了,这个小吏还在怪她?难不成要让她翁主之尊为打伤他的事与他认错道歉吗?
那怎么可能!
名字也不肯讲,算了!滚吧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