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舍虎梁子东边通往舍虎山寨的山道上,有三个易守难攻的关隘:磨盘崖、天门关和吊索桥。
磨盘崖因形似磨盘而得名,令人叫绝的是,崖腰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道,只有穿过这条石道,才能通过磨盘崖。
磨盘崖下有一条石板路,呈不规则的阶梯状,一直通向磨盘崖中间那条石道。
当金雄保安团到达磨盘崖的时候,他们在这里终于领教到了舍虎寨土匪真正的战斗力。
还没有踏上磨盘崖下那条石板路,保安团就遭到了密集的枪弹和箭矢袭击。幸运的是保安团的队伍此时是呈长蛇状向前行进的,所以只是走在最前面的尖兵排遭到打击,在倒下了十来个人之后,后面的二十几个团丁赶紧就地寻找掩体,一边胡乱开枪还击,一边向后方的队伍示警。
安恩贵听到了前面的枪声,立即意识到是遇到了土匪队伍的阻击。他躲在一块山石后面,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前方磨盘崖中间山道上,那些正在据险防守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估计土匪有一两百号人左右。
安恩贵联想到先前在后方和两侧不时袭扰他们的那些小股土匪,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必须动用底牌了!只有一鼓作气地消灭了眼前的这股土匪的主力,才能在今天之内抢先攻占土匪的老巢。
安恩贵转头大喝道:“贾老二,给老子把炮架起来,轰他狗娘养的!”
跟在他身后的保安团新成立的炮连连长贾老二早就按捺不住了,听令后马上带着炮连的团丁,将金雄保安团特有的三门迫击炮赶紧架了起来。
迫击炮可是当时军队里面的稀奇疙瘩,特别是对一个地方的保安团来说,这样的重火力武器更是少见。贾老二也是安恩贵从昭通“剿总”挖下来的人才,所以他在保安团的地位也像这三门迫击炮一样的金贵。
贾老二也知道这是他显示看家本领的关键时候,所以特别兴奋,他吆喝着督促手下的十几个弟兄加紧操作,然后指挥着他们调好射击参数,在几挺轻重机枪的掩护下,将炮弹接连装填进炮筒,朝着磨盘崖猛轰起来。
三门迫击炮的威力果然不是盖的,随着一连串的炮弹精准落地爆炸,守在山道上的土匪惨叫声不断,不少人被炸得血肉横飞,爆裂的碎石,以及土匪被炸碎的残肢断体四处飞散,刹那间,炮弹的啸叫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在滚滚的浓烟和土匪的惨叫声中,山道上的土匪队伍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有的土匪被吓得丢下枪支,朝着右边那条唯一的岀口处就开始逃跑。
四寨主宋长发身旁也落下了一发炮弹,幸亏两个亲随将他扑倒在地,用身体保护了他,但他也被几乎震晕过去。
当宋长发在脑袋嗡嗡的鸣叫中站起身来时,他不仅看到了两名亲随残破的尸体,还看到自己全身都沾满了血肉和烟尘。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在一片惊慌混乱的叫喊声中,却又看见有十几个土匪正在逃跑,顿时气得一枪打在他们前方的崖壁上,同时大叫道:
“都他妈的慌什么慌,给老子顶住!狗日的张贵富、范正武、陈老三,都给老子回来!你们是想跑回山寨去领军法啊?再不回来,老子今天就先打死你们几个丢人现眼的杂种!”
宋长发素来在几个寨主中都是有名的战将,威望较高,听到他的喊声,山道上的土匪顿时都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不仅停止了逃跑,还跑回来捡起枪,又朝着下面的保安团射击起来。
在宋长发的大吼大叫声中,许多被炮弹震晕的土匪也从山道上爬起来,一边愤怒地大骂着下方的敌人,一边抓起地上的枪支和弓箭就朝着下面的团丁连续射击,山道上的土匪队伍又暂时稳定了下来。
安恩贵在炮击刚开始时哈哈大笑,他用望远镜看见了山道上土匪血肉横飞的情景,炮击还没有停止,他就挥手大声呵斥着团丁加紧进攻。但他很快就笑不出声了,因为土匪队伍仅仅混乱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发疯似的朝着进攻的团丁们开枪射击,将团丁又撂倒了二十几个。
进攻的团丁因为受到地形的限制,无法进行有效的集团冲锋,在土匪密集的枪弹和箭矢下,他们一批又一批的冲上去,但连上山的路口都还没有接近,就被打倒在了石板路上。
看着倒在石板路上的越来越多的团丁尸体,安恩贵气急败坏,他转头命令炮连再次发炮攻击,并督促轻重机枪靠前射击,力图再次将土匪的火力压制下去,掩护团丁发起更猛烈的攻击。
正在山道上指挥的宋长发再次听到了炮弹的呼啸声,赶紧大声提醒周围的弟兄们卧倒防炮。他此时虽然心中异常恼怒,但也只得无奈地卧倒在地,双手紧紧捂住双耳,期盼着炮击很快过去。
哪知保安团此次根本不等炮击停止就开始进攻,在安恩贵给予重赏的鼓励和喝斥下,团丁们就像发疯似的攻了上来。
宋长发只得带着山道上幸存的土匪,冒着敌人的炮火和枪弹开枪还击。他边射击边扫视了一下左右两边的情况,发现已经只有六七十个弟兄还在战斗,其他的人要么已经死去,要么还在伤痛中挣扎着、呼嚎着。
宋长发心急如焚,他之前已经向赵振中表过态,保证阻击金雄保安团不少于三天时间。但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敌人的火力太强太猛,仅仅半天还不到,他手下的弟兄们就已经死伤惨重。
虽然他们现在的阻击,也消灭了大量的保安团团丁,但剩下的这点人手,加上在外围袭扰的五寨主郭云开带领的50余人,不要说坚持三天,就是今天能否挡得住,他现在都不敢肯定!
宋长发不由暗暗叹息,看来这次牛逼吹大了,俺老宋不但一世英名尽失,还有可能今天就要弹腿!
这时保安团已有几十个团丁冲过石板路,即将冲上磨盘崖的石道口,一旦让他们进入山道,仅凭眼前剩下的这点防守力量,根本就耐不住近距离拼杀的消耗。
就在这危急关头,焦急中的宋长发等人,突然听到头顶上的磨盘崖顶,传来了一排枪声,紧接着还有巨石轰隆隆地滚落下来,只见那些刚要冲到上石道口的几十名团丁,有的被枪弹击中纷纷倒地,更多的则是被滚落的巨石砸成了肉泥。
刹那间,磨盘崖下正在进攻的团丁们,感觉就像坠入了人间地狱,那些被打死、砸死了的自然不用多说,还有那些受伤的,根本就无法逃走,他们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凄惨地哀叫着,很快也因为失血过多而痛苦地死去。
处在保安团中后方位置的安恩贵惊呆了,他在望远镜中看见一营长带着进攻的队伍马上就要攻上石道了,没想到敌人又来了援兵,保安团的这次进攻又是伤亡惨重,几乎又有近百名官兵丧命,连一营长和二连长都没能幸免,只剩下十几个团丁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个个都还是惊魂未定。
安恩贵只得下令部队停止进攻,就地休整。他命令副官传令各连队清点伤亡人数和弹药消耗情况,然后有些沮丧地看着前面的磨盘崖,陷入到了痛苦和沉思之中。
安恩贵第一次感到了危机,甚至有些后悔选择了提前一天来进攻舍虎寨,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副官很快来报,部队已经阵亡200多号人,受伤70余人,这个统计还不包括断后的那个还在与土匪零星交战的3连。
安恩贵大惊失色,他此时心中更是非常懊悔,还没有接近土匪的营寨,部队就已经折损近半,这样的仗还怎么打?难道为了这股土匪要将老本赔光?他已经开始萌生退意了。
但二营长朱得寿恶狠狠的一番话反而将他赌徒的心理激发了起来:“团长,你看,土匪的援兵也没有多少人,他们其实已经顶不住了,你让炮连再给我一次炮火掩护,我愿意带兵再进攻一次,老子一定要将这伙可恶的土匪通通杀光!”
安恩贵顿时大喜,高兴地对着朱得寿大叫道:“好样的!老朱,你要是消灭了这股土匪,老子回去就向剿总为你请功,升你为副团长兼二营长!”
身高体壮的朱得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挺起胸膛,向安恩贵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高声叫道:“请团长看好啦,我老朱马上就去灭了他们!”说完拔出腰间的盒子炮,一挥手,命令二营的一个连长马上集合他的兵,准备跟着他向磨盘崖进攻。
安恩贵大喜,赶紧下令炮连再次准备炮火掩护,就在这时,他在望远镜中发现磨盘崖顶上的土匪已经失去了踪影。紧接着,他又发现山道上的土匪也不见了。
安恩贵一愣,土匪为什么要逃跑?难道他们真的是像老朱说的那样顶不住了?对,就是这样的,他们一定是被老子的炮火吓跑的!他们本来就不多的弹药已经被消耗殆尽了!
安恩贵的心狂喜起来,他仿佛看见,土匪的山寨已经在火光冲天中被他们占领,土匪的密窖已经被他们打开,一坛坛白花花的银子就在他的眼前闪着光彩……他赶紧命令二营长朱得寿带兵紧追,他也带着一营剩余的团丁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