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平日里永远缜密的、敏捷的,发生再大的事情都不会混乱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唯有那张攫取了他所有心神的照片,不断放大,再放大,每一笔每一划都极其清晰。
耳边回响起女孩儿温柔的、又带着点甜蜜意味的话语声。
“心肝儿,我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默念你的名字,所以才能有勇气和力量一直坚持到现在……”
“只要想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得让你等到我……”
白烬抿唇,心脏在这一瞬间受到重击,让他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
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低温麻痹神经和意识,死亡的恐惧如影随形,温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紧握着一块碎石,一笔一划刻下他的名字的?这其中寄寓了多少感情和信任,还有多少期盼与呼唤?
她对他的爱,如此毫无保留,在生死关头仍然孜孜不倦去表达。
如她所言,她真的有把他当成铠甲,知道这个叫白烬的男人会倾尽一生去保护她,而她也愿意为了他坚持,不忍心留下他一个人,在冰冷无依的世间。
白烬没有办法描绘出自己现在的心情。
自从温眠接连两次受伤以来,他一直处在一种极度挣扎的应激心情当中,尤其是这一次,温眠在他眼皮子底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像是一个导火索,直接点燃了他深埋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坚不可摧,足够为温眠撑起一片天地,可是现在,随着爱意与日俱增,胆怯也开始生根发芽。
这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情绪,他怕自己保护不了温眠,怕自己一不留神,她就会被什么人伤害,甚至被夺走,再也回不到他的身边。
会失去温眠的这种不安如影随形,像是给他上了镣铐,又像是把他内心深处所有深埋的暴虐和疯狂因子全部解封,让他整个人都被阴郁的情绪笼罩着。
只有把温眠牢牢控制在手里,在自己看得到摸得着的地方,随时随地都可以牵手,拥抱,接吻,用各种亲密的方式确认她还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安心。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就像温眠所说的,他是她的铠甲,是他的堡垒,退,有他做港湾,前进,有他为她引导开路。
他不应该打着保护的名义把她困在手心里,折断她的翅膀,他只需要做她的依靠就好了,让她永远都有底气,都有退路。
助理先生眼睁睁地看着白烬沉默了许久,神情恍若幽沉,又仿佛彻底顿悟,令他摸不着头绪。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看见白烬缓缓闭了一下眼睛,有澄澈的水光一闪而过。
等到他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深邃,用微哑的嗓音对他说:“等着。”
然后白烬转头进了病房。
温眠仍然在病床上沉沉睡着,白烬无声无息地坐到一旁,专注、深沉地望着她。
其实,温眠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这样子睡着的时候,尤其不谙世事,精致的眉眼舒展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上扬,像休憩的蝶,恬静温柔。
白烬低头凝视她许久,最终,在额头上慢慢落下一个极其珍惜、极其爱护的吻。
与此同时,他的一只手慢慢牵起温眠搭在床边的手,手心细嫩白皙,指尖处却有一些细小的划痕,现在已经结了痂,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那晚上刻字的时候留下的伤痕吗?
多傻的姑娘,总是让他疼到心坎儿里,想把自己的心脏完完整整的剖出来,把里头满满当当的,就快要满溢出来的感情全都给她看,又怕她会被这浓烈的、偏执的、疯狂到无可救药的感情吓到。
白静总是很挣扎,最终很小心,很温柔。
把她的手放回去,好好盖上被子,白烬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冰城爆炸处附近的居民可谓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本来是准备出来看流星雨的,这下好了,流星雨没看到,反倒是等来了一场爆炸,那条最大最深的冰洞也塌陷了。
听说还有个特别重要的人物在里头受了严重的伤,以至于从坍塌事故发生之后,就一直有来往的军队到此地查看,试图找出蛛丝马迹,进而揪出幕后真凶。
今天上午,冰城应家也派了人过来,例行调查。
他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又来了一群人,一个个黑衣肃穆,气质凛冽,比之前见过的每一支队伍都要还要训练有素,令人望而生畏。
但是,与之前来的人不同,他们并没有急于寻找什么东西,而是把整个场地都围了起来,随后,众人就看到一位俊美宛若天神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长着一张堪比古希腊美神的优越面容,肤色是冰瓷一般的白,却也杂糅着玉石的润,五官极其精致立体,勾魂摄魄的眼睛宛若寒潭,却又流淌着万里星河,无意之间,诱人深陷。
然而,他身上的气质却极为骇人,身居高位者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所有人心头大惊,以为又有大人物降临。
但是战战兢兢等了半天,发现这位大人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他只是一个人走进塌陷的冰洞中,在一小块儿圈起来的冰石前,沉默无言,看了许久许久。
即使已经在照片里看到过这块刻满他名字的冰石,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那种震撼感却是无法言喻的。
白烬伸出指尖,从他的名字划过,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倾注了温眠当时无尽的希冀,还有爱意。
镌刻极深,直入骨髓,令灵魂都为之颤抖。
助理先生揣摩着总裁大人的心思,走上前来问道:“总裁,需要多拍些照片吗?请您指示接下来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