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慕鸢告诉自己,剧是剧,人是人,她不是缇若,她是叶慕鸢。
第一场戏,是知道真相的缇若失去理智,被反派蛊惑,被恨意驱使,一路杀进灵山,她手上有一把埋葬无数怨灵的重剑,杀气四溢,伤了不少灵山派弟子。
神女虞枝为净化重剑而来。
她到来之时,缇若正提着剑,双目通红,直逼掌门。
她已经被重剑的剑灵控制了,掌门之前受了重伤,根本无力抵抗现在的她,幸好虞枝及时赶到,制服了她。
但缇若仍然不甘心,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中逼出来:“凭什么?你凭什么让我承担另一个人本该承受一切?凭什么用虚情假意蒙骗我十八年?!”
掌门只能痛心又无奈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可若是没有我,你也早就不在人世了,你就当是为了报答我,你帮帮我好吗?”
缇若愤怒,饰演缇若的叶慕鸢也在愤怒。
掌门的话和她脑海中父母的话重合。
“你就当是为了报答我,你帮帮我好吗?”
“我们养育你这么多年,你就不能报答我们一下,像你姐姐那样让我们省点心吗?”
“你救救她,她也是一个无辜的人,你救救她?”
“为什么配型不上?你为什么不能救你姐姐?!!”
叶慕鸢痛苦地拧紧了眉,这一刻,她分不清自己是在戏里还是现实。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沉溺在自己的私人情绪里面,整个剧组都还在等着她,她的对面是温眠,她好不容易才能和她一起演戏,她必须尽快抽离出来,演好这一段戏。
可是无论怎么样,只要她一开始念台词,她的脑海中就会不断闪过她父母的脸,悲痛的、怨恨的、恼怒的、失望的……
还有她可怜的姐姐离开时,那不舍又悲切的眼神,像魔咒一样紧紧笼罩着她。
从那一年直到现在。
叶慕鸢突然喘不过气,不过短短几句台词,她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神情也开始不受控制,汗意爬满全脸。
导演终于叫了停。
“人物情绪不对,状态也不对,你的情绪应该是愤怒的、不甘的、抗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绝望又无助,这么可怜兮兮的,缇若不是你这个样子!”
叶慕鸢咬着牙,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导演,再来一次吧,我刚刚有点没进入状态。”
听她这样说了,导演只好坐回去,让工作人员做好准备,开始第二次拍摄。
温眠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吗?身体不舒服的话要说。”
叶慕鸢勉强摇了摇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似乎在承受着极端剧烈的情绪。
“没关系,我可以的。”
第二次拍摄开始。
可叶慕鸢的状态已经没有了,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应激的怪圈当中,每一次念出口的台词都饱含着她自己极大的情绪,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和剧中的人物区分开来,总是把自己的绝望和无助带到角色里面。
一直NG,反反复复。
十来次之后,导演终于坐不住了,扔下手中的剧本破口大骂:
“你怎么回事?我们一大群人都陪你浪费时间,好玩儿是吗?!能演就演,不能演直接滚蛋,我的剧组里不需要这样的废物!”
秦烈导演的严格在整个娱乐圈都出了名的,别说今天几次三番失误的叶慕鸢了,就算是当红的一线演员来到这里,只要表现得不合他要求,也免不了被他臭骂一顿。
叶慕鸢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也不还口,一个劲的朝大家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我,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状态也不对,实在对不起!”
她都这样说了,导演也没有办法,只能压抑着怒火,准备先拍别人的戏份。
眼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夜慕鸢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躲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手脚发凉,眼眶通红,不住唾弃自己,怨恨着自己。
叶慕鸢,你怎么这么没用,都说了不要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要好好地把剧演好,你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又一次葬送在自己手里,你就跟他们说的没有任何区别,你就是一个废物,没有任何意义。
叶慕鸢抱着胳膊,整个人低落到不行。
一罐热饮被放到了她的脸上。
叶慕鸢愣怔地抬起头,对上了温眠含笑的双眼,她的语气带着一点哄诱般的笑意,就好像是幼儿园老师找到了耍小脾气躲起来了顽皮学生。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叶慕鸢赶忙擦擦自己的眼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眠眠,你怎么过来了?”
温眠在她身边坐下,朝她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对手戏演员都走了,我一个人也没法接着演啊。”
“怎么?被骂了,觉得很丢脸吗?”
叶慕鸢又是羞愧,又是沮丧:“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连累你了。”
“而且导演也没骂错,我确实表现太差了。”
温眠语气平淡:“你的表现你自己清楚,但我想说的是被骂了也没多大的事,大家刚出来演戏的时候都会被骂的。”
叶慕鸢问她:“那你演戏的时候也被骂过吗?”
温眠朝她挤眉弄眼:“怎么会呢?我演的都是一些台词都没几句的小角色,导演想骂我也没机会啊,因为他还没骂呢,我就演完了。”
叶慕鸢被温眠逗得笑出声来,随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笑,那些应该是温眠记忆中很不好,很坎坷的一段经历,可是她现在就像讲笑话一样讲给自己听,只是为了要逗自己开心。
叶慕鸢反应过来,眼神有些懊恼:“不好意思啊,我不应该笑。”
温眠毫不在意地冲她摇头:“说出来就是为了逗你笑的嘛,其实能被骂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说明骂你的人对你抱有期待。”
“就像导演一样,因为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没有台词,没有镜头,所以我演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他也不会骂我。
“可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