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冬送山前岭至门口,转过身来正要收拾东西,门又响了。兰云冬转身开门,山小艳怀里抱着一对花瓶,兴奋地走了进来。
兰云冬叫了一声:“阿艳,你这是干什么啊?”
山小艳把花瓶放在桌子上,问道:“认得这是哪个年代的花瓶吗?”
兰云冬端详了一番,笑着说:“我不怎么内行。”
山小艳笑了笑:“我是问你,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摆好古瓶,望了望里面的床铺,说:“哟,这么乱七八糟的,看那衣服,早该洗了。”
兰云冬歉意地笑了笑,走向床边开始整理床铺。山小艳乘机把他换下来的那件衣服扔到脸盆了,衣服里的什么东西撞击着铜脸盆,“咣”的响了一声。
山小艳一愣,伸手往衣服口袋摸了摸,却摸出一只小玉锁来。她吃了一惊,脸上略略显出不安。拿着玉锁仔细端详起来:小玉锁洁白无瑕。一面扁平,一面呈半球形;鼓起来的这面,刻着一个‘长’字,上端的小圆孔里,系着一根精致的小丝线绳。小玉锁的底部,刻着半朵梅花。
山小艳一脸惆怅,心收紧了,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兰云冬在收拾东西,听到山小艳这一声惊叫,才转过身来。当他看到山小艳在端详那只玉锁,才意识到刚才铜盆声响的原因。赶忙上前问道:“摔破了吗?快给我看。”
山小艳见兰云冬走过来,忙把手藏在背后故意地问:“什么贵重东西?看把你吓成那样?”
兰云冬不好意思起来:“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
山小艳心里剧烈地一动:“是吗?什么东西不好留,偏偏留个小孩子玩艺?而且还是半个!”
兰云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谁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你是不会知道的。”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山小艳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一脸诚恳地:“能告诉我吗?”
兰云冬犹豫一下,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山小艳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跟她讲一讲又有何妨。两人都坐了下来,山小艳眼里露出期待的光芒。
兰云冬叙述起来:“我小时候,我的父母亲都在当地做小学教员……
兰云冬母亲在学校有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兼卧室。三斗桌上放着一些书籍和文具,还有一些批改过的学生作业,作业旁边放着一些石料和雕刻工具。当地的石雕艺术很有名气,兰云冬的妈妈深受影响,渐渐地她也学会雕刻了。
兰云冬生日那天,母亲专心致志的为他雕刻玉锁,爸爸走进来叫她吃饭她都没有发现。爸爸打趣地说:“你这个教书先生,快变成雕刻艺术家了。”
母亲抬起头来:“今天阿冬要过生日了,给他兄妹刻个长命锁,图个吉利。再有几刀就刻好了,晚一会吃饭。”
爸爸感叹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母亲带着一双玉锁回到家的时候,一桌简朴的饭菜摆好了。一家人坐在桌旁,高兴地庆贺兰云冬的生日。
爸爸、妈妈、都祝他生日快乐,大家兴高采烈。妈妈拿出生日礼物送给兰云冬,兰云冬看到妈妈手里拿着的是两只小玉锁。这两只玉锁看起来是两个半片,合起来刚好是一个;一只上面刻着一个“长”字,一只上面刻着一个“命”字。妈妈把刻着“长”字的玉锁挂在兰云冬的脖子上。又把刻着“命”字的玉锁给妹妹挂上了,大家拍手欢笑……
就在兰云冬生日的第二天,妈妈突然要出远门。爸爸带着兰云冬一直送到城外的古道上。古道上停着一辆马车,赶车人正在给马饮水。妈妈拿着一个包袱带着妹妹登上马车,幼年的兰云冬和爸爸站在车边,依依不舍的告别。
妈妈:“阿冬,你要听爸爸的话。等妈妈回来,再给你刻一个‘二郎担山赶太阳’。”
兰云冬:“妈妈早点回来!”
妈妈和兰云冬挥手告别,赶车人挥鞭,马车向前跑去。兰云冬和爸爸向他们招手,一直到妈妈和妹妹远去的人影渐渐消失……
那天夜里,兰云冬和爸爸正熟睡着。忽然远处人声鼎沸,砸门声、叫喊声不断。兰云冬和爸爸都惊醒了,急忙穿衣服坐起来。
“怦怦”敲窗户的声音传来,爸爸警惕的问道:“谁?”
窗外传来一个工友的声音:“反动派要抓你们,赶快翻窗户走,我送你们出去。”
爸爸帮兰云冬穿好衣服,急忙从窗户上爬了出去……
从学校逃出来以后,爸爸带着兰云冬几经周折,最后逃到余杭县,在一个小学校找到了一份工作,父子俩就开始了相依为命的苦难的生活……
直到兰云冬长大后参加了红军的队伍,临走的时候爸爸才告诉他:妈妈是一个共产党员,后来被反动派杀害了。那个玉锁就成了妈妈留给兰云冬的唯一纪念,他一直带在身上……
兰云冬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穿着红军服装打着绑腿跟在梁东山后面行军,在路上梁东山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替他背着他才没有掉队。程一功从队伍后面赶上来,满意的看了看兰云冬:“阿冬,累不累?”
兰云冬:“报告连长,不累!”
程一功嘱咐梁东山:“照顾好这个小伙子!这是烈士子弟!”
梁东山:“放心吧,我看得紧着呢!”
东厢房内,兰云冬沉浸在痛苦的往事回忆里,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山小艳轻声呜咽着,泪水不断滴下来,赶忙又用手帕擦去。兰云冬抱歉地:“都怪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伤心事。”
山小艳停止了哭泣:“不,你以为女孩子都是脆弱的吗?我想告诉你,我也有一只和你一样的玉锁。”
兰云冬惊愕了:“什么?你也有只同样的玉锁?”
山小艳平静地:“对,和你的一模一样。”
兰云冬不太相信:“这是艺术品,手工雕刻的,怎么能一模一样?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山小艳触动心思,也无限伤感的说:“也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兰云冬大吃一惊:“你妈妈留给你的?你不会和我开玩笑吧?”
山小艳白了对方一眼:“这种事有开玩笑的吗?听我爸爸讲,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也给我留下了一只玉锁,看到你有这只玉锁,我就很奇怪,又听你这么说,就更奇怪了。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们真是同病相怜了!”
兰云冬仍然怀疑地:“会有这种巧事?你能不能拿给我看看?”
山小艳见对方仍有怀疑,站了起来:“好吧!我拿给你看。”
山小艳从脖颈里拿下玉锁,递给了兰云冬:“你看吧。看我是不是骗你。”
兰云冬接过玉锁仔细端详着,不由得惊的目瞪口呆:一模一样的两只玉锁,所不同的是,一个刻着“长”字,一个刻着“命”字。
兰云冬的心抖动着,两手也有些微微颤抖。他把两只玉锁合到一块,梅花瓣刚好是一朵完整的梅花。这玉无疑就是出自一个人的手工。
兰云冬满脸疑惑,心里纷乱极了:难道阿艳就是失散多年的妹妹吗?可是她分明是山老板的独生女儿。她的母亲是有病去世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兰云冬一头雾水,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坐在那里发楞。山小艳也在一旁发呆,她的脸上同样布满了疑云,睫毛不停地扑闪着:阿冬会是我的哥哥吗?不会吧?爸爸从来没有讲过我有哥哥呀?可是,这两片玉锁又是怎么回事呢?
气氛显得异常沉闷,一只蝉在外面不听的鸣叫……
沉默了一会儿,兰云冬又问道:“阿艳,你记得妈妈的模样吗?她叫什么名字?”
山小艳摇了摇头:“模样记不得了,我当时还很小。名字当然知道的,叫小七妹。”
兰云冬一惊,失声地叫了起来:“啊?小七妹?”
山小艳疑惑地:“怎么?你妈妈也叫小七妹吗?”
兰云冬赶忙说:“不。我妈妈不叫小七妹。哪有这种巧事,连名字都一样的。”
山小艳没有再问,这会更是心事重重。她知道兰云冬是红军的参谋,虽然暂时寄居在景薰第,只要他们的人一来,迟早总要离开的。如果他走了,这个谜不就永远解不开了吗?山小艳眼前又闪现出毕三、贾来、许立的面孔……
想到这里,山小艳忧心忡忡地问道:“阿冬,要是那三个人来找你,你会走吗?”
兰云冬迎着山小艳的目光,肯定地:“不会的。就是他们来找我,我也不会走的。”
山小艳:“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我仍然很高兴听你这样说。”
兰云冬:“我不是骗你,起码眼下不会走;即便走了,我也会经常来看你和扬老板的。景薰第永远是我的家,我不会忘记这里的。”
山小艳心里得到极大的安慰,她宽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