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哪吒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是疼的厉害，一个人将他的嘴巴捂起来，鼻尖嗅见一抹轻飘飘的杜若香气，殷夫人不喜用香，四娘也是如此。
哪吒立刻瞪大了眼睛，一双金色的眼睛正好就和眼前少年对上。
这少年一身白衣，看上去摸约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发随便扎起来，一双凌厉的凤目含笑，右眼角有一颗艳红色的痣，面容如玉俊朗。
对方对上哪吒一双眼睛愣了愣，随即嘴角又带上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一翻身，拂开床帘，钻进了哪吒的被褥里。
他附到哪吒耳边，低声道。
“小朋友，乖一些。”
哪吒还没应答，就听见外面传来四娘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我家主子在里面休息！你们就不怕我家老爷问罪吗？”
“姑娘还请让一让！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大王有令，捉拿西伯侯次子！”
“你们……我家主子今年才三岁，和逃犯没有干系。你们进去就进去，要是扰了他休息，定饶不了你们！”
四娘话音刚落，门就官兵径直推开，发出一声巨响，哪吒被刺的头一疼，抬手把床帘拉开一些，皱眉问道：“你们干什么呀？”
为首的那个留着两撇胡子，他一摆手，正要着人去搜哪吒那边，看见哪吒探出头来反倒一愣。
哪吒的被褥是从陈塘关带来的小红被，此时一头柔软的发散开，这娃娃肤白如雪，又生得实在好看，便如一个女孩儿一般。
他一顿，以为这是个官家小姐——虽然眼前是个孩子，但毕竟男女大防，在女子闺房内搜东西已然失格，床榻那里是万万不能动的。要是没搜出东西来，就更是祸事，指不定要被参上多少本。
至于金眼睛……
他倒也不稀奇，毕竟朝歌奇人异士何其多，长相再奇怪的人都有，眼睛颜色不一样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没长九个头都算好的了。
他倒也不是真心要抓那位逃跑的西伯侯次子，商王性情变化无常，明天又是大王生辰，错是其兄所犯，与这位次子无干，指不定明个儿就被赦免了，他也没必要真和侯爷之子对上。
周围的官兵搜了一遍没看见人，跑到他面前拱手汇报，这男人又对上哪吒一双灿金却毫无波澜的眼睛，讪笑一声：“卑职这就走，打扰贵人休憩了。”
四娘担忧的朝里面张望，看见男人带着人又走了，冷哼一声：“我家主子被你们惊醒，你们当心点，等夫人回来，我就告诉夫人！”
男人赔笑道：“姑娘莫气，我等这就走。”
看着这群人远去，四娘正要走进屋子里问问哪吒如何，就听见哪吒的声音传出来。
“四姐姐，我要睡了，你不要进来。”
四娘听他声音比之前好许多，略微放下心，应道：“好，有什么事一定要喊我。”
她贴心的帮哪吒把门又关好，自己这才回房间收拾自己被搜的一团乱的屋子。
哪吒的屋内又一次陷入寂静。
被褥里那个少年笑盈盈的钻出头来，抱住这软乎乎的小娃娃，笑道：“小朋友，你真乖。”
哪吒挣扎一下，从少年怀里爬起来，转头盯着他看，眨了眨眼，问道：“你是西伯侯的儿子吗？”
少年颔首笑道：“是啊，你呢？”
哪吒道：“我叫哪吒。”
“哪吒……”少年把这个名字念叨了一遍，看着这小娃娃一双金眼睛，满面都是笑意，伸手捏了捏哪吒的脸蛋。
“小哪吒，你的爹爹和娘亲是谁啊？你今年多大啦？”
哪吒把自己的脸蛋拽回来，抬手捂住脸颊，不太高兴：“我的爹爹是陈塘关的总兵，娘亲是武成王的妹妹，我今年三岁了。”
少年笑道：“三岁啦？那你胆子倒是大，敢窝藏逃犯。”
哪吒闷声道：“你的手里有刀……”
少年卡壳，他无奈道：“哥哥我也是被逼无奈，小朋友，别生气好不好呀。”
哪吒点点头，然后又抬手揉了揉脑袋，朝少年凑了凑。
这白衣少年一愣，失笑问哪吒：“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哪吒打了个哈欠，开口：“哥哥不是坏人，哥哥身上没有黑气。”
“你也看得见？”少年欣喜万分，笑着伸手捧住哪吒的脸蛋，越看这小娃娃越喜欢，然后换个姿势坐起来，把这个小孩儿掐着胳肢窝举起来。
哪吒小腿蹬了蹬，低头看他：“哥哥也看得见大家身上的黑气吗？”
从他一进朝歌开始，他说看见的所有人，眉心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就连李府众人也慢慢的在眉心开始聚起深色，眼前这个大哥哥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浑身很干净的人。
少年点头，道：“我还当你是个傻的，未曾想竟是个天生神灵，你就是李靖那个怀了三年六个月的小儿子吧。”
“天生神灵？”哪吒歪头问道。
“是呀。”少年又揉了揉小孩儿软软的脸蛋，道：“我爹爹会卜卦，三年前说陈塘关生了个小神仙，天地赐福三年六月，是不是你呀？”
哪吒摇摇头：“我是在娘肚子里怀了三年六个月，可我是小妖怪，不是神仙。”
少年挑眉：“怎么说？”
哪吒认真道：“大家都说我是妖怪，一口能吃七八个小孩子。”
少年被他逗笑了，又问道：“你爹娘难道不帮你吗？”
哪吒眨了眨眼，开口：“爹爹不喜欢我，娘她好忙好忙。”
少年微怔，随即眼神有些复杂的上下打量了这小孩儿一眼，而后叹了口气，一翻身又下了床榻，拍拍衣服，转头对哪吒道。
“好啦，天色不早了，小朋友，赶紧睡觉吧。不睡觉的小孩会被打屁股的哦。”
哪吒眨眨眼，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少年吓得又坐回榻边，抬手帮这小孩抹眼泪，这小娃娃也是奇怪，就是单单掉眼泪，不哭也不闹，连眼神都平静。
“你哭什么呀？”他问。
哪吒自己也抹了抹眼泪，他道：“哥哥身上很舒服，和哥哥待在一起我的头就不疼了。”
这是实话，自从进了朝歌，哪吒最舒服的时候莫过于现在，这个大哥哥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感觉身上不像之前那么沉重，轻盈了很多很多，头也不痛了。
少年揉了揉哪吒的头发：“我要走啦，不然你就要被打屁股啦。”
哪吒点点头，他道：“知道了。”
少年看他懂事的小模样于心不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到哪吒手上，随即打开窗子，一翻身就出去了。
哪吒低头，看见手上是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
他默默抱住这把匕首，把刀放到枕头上面，闭上眼睛盖好被子。
他终于头不疼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