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辽远城继续往北走，北境的常年风雪开始影响冀州郡。
等走到大周帝国边境，风景就已经和北境再无差异。
边境有一座坚固的防城，名字就叫边城。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
清晨，城外一群士兵在清扫着积雪。
同时城墙顶部一处依墙而建的石制预警哨亭内，两名小旗正围坐着一个火盆取暖。
其中一人四十多岁，一脸浓密的络腮胡。
身上的军用常服看上去已经穿了许多年，褪色非常严重，而且大小也不合适，袖口明显短了一节，臃肿的身体撑起军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紧凑的军服没有影响到他说话，唾沫横飞之间，半个女人国就从他嘴里蹦出。
安静听着他讲话的另外一位小旗，穿着一身全新的轻甲。
看上去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样貌称得上英俊，但绝对没有一丝的柔弱感。
留了一些碎胡，应该是特意的，所以并不邋遢。
说话时，语气平和，但是话语间，一股莫名的力量感迸发而出，整个人散发着英武神气的感觉。
火盆里的木头安静的烧着，并没有激烈的火焰跳跃，只有些微弱的火星爬行着，这是木头已经烧到内芯的表现。
乍一看可能以为已经熄灭了，但实际上它还在不停的向外散发着热量。
面向城外的墙面上打出几个小小的孔洞，点点光线射入，根本难以照亮哨亭，微弱的火星也不能提供足够的光线。
整个哨亭内除了门口一截，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唯一能看见的只有凑到火盆旁两个暗淡的人影。
两人围着属于这里真正的暖日，艰难值着岗。这鬼天气，谁也不愿意出去哪怕一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的监督一下城下士兵清扫积雪的速度。
徐守正将军是此城的守备总官。
他的的每日驻防条例里就有对积雪的清扫规定，虽然大部分士兵觉得天天清扫是没必要的事情，但是在一次徐将军当众惩治了一名没有遵循驻防条例的总旗之后，下面就再也没有明面上的怨言了。
两人话题的主角一变再变，慢慢的转移到最近到他们防城来的一位京城大人物。
大人物一行上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马夫，丫鬟这类仆人。
这群仆人做事快速，高效，而且不会主动和外人交谈。
士兵们感觉他们和以前见过的那些将军们的家仆很不一样，但要谁来好好形容一下哪里不一样，却没一个能说的上来。
神秘的一行人，很容易勾起无聊士兵们的兴趣，大家聚在一起猜测着大人物的来历。至于结果，一群连京城有些什么官职都不知道的兵卒，哪里会有什么结果。
除开仆人，杀气四溢的二十人护卫队也和此城的士兵们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大家私下都把这群护卫形容成没见过人血的娇弱女子，但实际上，那一身的腾腾杀气肯定不是在训练营就能锻炼出来的。
所以没事就敢调戏大人物丫鬟的兵士，遇到这群护卫都是远远就躲开了。
最令人好奇的就是大人物身边的一对文武随从。
一人永远带着一把剑，虽然衣着布衣，但强大的气势让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一阵胆寒。
所以大家猜测，那人应该是修行者。
于是，大家对剑客格外尊重。
另一人就不一样了，儒生打扮，虽然腰间配了一柄细长的文人剑，但此人一副文弱相，所以剑应该只是配饰。
那些书生文人都很喜欢腰间佩剑，以显示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肯定就是大人物身边类似谋士的那一类人。
而且他为人也很和善，总是笑眯眯的。
有一名士兵因为多次替徐将军给大人物送话，每次都是这个儒生进行转达的，所以这个士兵和他混了个脸熟，有一次在路上遇见，儒生居然还主动和这个士兵打招呼。
大家对儒生很有好感。
当然，说那么多，这种大人物不管怎样都和他们两个小旗官没什么关系，所以交谈的主要内容还是跟随大人物而来的一名婢女。
年纪应该是三十出头，听说他丈夫是大人物的车夫，在一次跟随大人物外出时遭遇刺杀，护主死了。
她就成了一名寡妇。
这座帝国边境的坚城，离最近的屯田区都有几十公里远，城内不会也不允许有普通百姓居住。
实实在在只为御敌而建，部队常年驻扎，所有人睁眼闭眼都只能看见男人。
好不容易来了一群女人，其中居然还有模样俊俏的寡妇，那大家兴趣就来了。
聊着正高兴，突然，络腮胡小旗透过小孔看见城外远处貌似有一个白点在向这边移动。
他给了年轻小旗一个眼神，两人立刻中断了交谈，并走出哨亭，来到城墙边。
在这白皑皑的世界，看久了积雪，可能会失明。
眯着眼看了半天，在确定了是个人影后，他示意远处的警戒士兵挥动红旗，这是他们边军特有的旗语交流方式。
明显看见对方停了下来，不多时，有了正确回应，两人基本放下了戒备，不过仍然站在城墙边看着来者。
等到城内回复后，来者继续往城门走来。
等对方走进了才看清，此人身着白色兽皮大衣，大衣上顺着领口还缝了一个帽子，把整个头都盖住了，看不清脸。
后面牵着一匹白马，隔远了要仔细看才能分辨出这一人一马和雪地的区别。
等走的离城门不远，来人掀开了帽子。
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双眼纤长，适应光线后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眼球显的炯炯有神。
满脸都是干裂的死皮，双颊有些泛红，嘴唇因为冻的甚至有些青紫了。但就算这样，当他对人一笑，热情的表情，也能轻易让人感觉到欢喜。
“董叔，是我，小余。”少年对着城墙上喊到。
他叫的就是络腮胡小旗。
这少年他是认识的，负责外出打探情报，虽不在一个千户御下，但经常见面，也算是熟人了。
于是他在和对方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示意手下放他进城了。
“董哥，他是？”
身旁的年轻小旗是刚从其他卫所调来升任小旗的。
大周帝国以卫所为综合作战单位，不是一个卫所，下层官兵一般不会有接触的机会，所以他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这小子啊，叫余沈，是徐将军设立的那个探查营的人，专门到关外做些探子工作，一门苦差事，看他这样子，这次出去的应该有小一个月吧。别管他了，赵攸，走，走，走，咱们进去，这外边冻死人了。”
小旗赵攸点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两人再次回到了哨亭内，坐到火盆旁边。发现火盆里的木头快要烧完了，赵攸想了想，挑了一块大的，加了进去。
过了一会，火势在一个瞬间迅速狂暴起来，红红的火光将两人的脸完全照亮，也将岗亭内的黑暗吞噬。
但没过多久，火苗渐渐消失，火盆里的场景又回到了之前的老样子，安静的烧着，没有一丝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