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浩峰出了大理寺有些愣怔,看了夏杨一眼,夏杨也不知秦浩峰怎么出来的这么快,低声问道,“郎君这便审完了?”
“明日再说”,秦浩峰回道,“去寻先生一趟”。
踏步而行,几刻便至,书里胡同的张宅门子赶紧将秦浩峰迎了进去。
等在正房坐定,张瀚之着常服走了进来,秦浩峰忙是起身施礼笑道,“今日打扰先生了”。
张瀚之笑着摆手,“且坐”,又是嘱咐下仆上茶,“去了大理寺?”
世情纷攘,秦浩峰告诉一案满京城都知道,张瀚之见秦浩峰来访有此一问。
秦浩峰便将在大理寺大堂一事细细说与张瀚之听,过了约有一刻,张瀚之叹口气道,“本是钦案,谨慎些总是有的,不过听你一说,却又非如此”,顿了一息,又是说道,“你可知道世宗年间,宫女案?”
秦浩峰点点头,这是大案,当时有十余宫女合伙差点勒死世宗皇帝,世间俗人多不曾听闻,都是在官宦勋贵世家间流传。
“此案本是由锦衣卫查访,后转入內监,外朝三司概不能插手一二,何意?”张瀚之看着秦浩峰问道。
“免得消息走露?还是外朝官员也是参与?”秦浩峰想的是破案。
“呵呵”,张瀚之轻笑一声,“为尊者讳,为贵者掩”,世情便是隐秽,而不是究底。
秦浩峰恍然醒悟,一如前世,家家都有丑捂住是好手,又有人言是非事处理不了,还处理不了是非人吗?
见秦浩峰有些明了,继续说道,“你也勿忧,多半会转交锦衣卫,既是钦案,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细细盯着秦浩峰,“你已是筹谋多年了吧?”
秦浩峰点点头,脸上有了厉色,“少时我便立志,总要让他们声名狼藉于天下,臭名昭著流转于村夫老妇之间。”
“唉”张瀚之叹了口气,“牵扯上自己,岂不是自伤其身?又是何必?寻机填于深涧便是”。
秦浩峰有些愕然的看着张瀚之,“先生......你......”。
张瀚之一笑,“怎么?觉得先生手段很辣,心思歹毒?”
“倒不是,总是以为先生乃正人君子,道德高人”,秦浩峰忙是回道。
“小小童子胆敢骂人,滚出去”,张瀚之起身笑骂道,“何时出京再来”。
秦浩峰起身施礼,笑道:“先生怎知我要出京?”
张瀚之一笑,指了门口道,“滚”。
秦浩峰深躬作揖,告辞而出。
到了门口,张宅管事笑道,“郎君,可万勿生气,老爷等了您几日”,又是抬头看天时,笑道:“此时正要找钱博士作画”。
“哈哈”,秦浩峰一笑,“有事弟子服其劳,挨骂不是常事吗?不如我去寻了先生同去”。
说罢转身便要去寻张瀚之,管事大窘,秦浩峰一笑方出,怕是钱谷博士要来,快撵了他走。
回了侯府,刚刚坐定,张嬷嬷便来找,说是老夫人有事相商,秦浩峰忙是换了常服随她去了侯府正院。
“今日如何?”老夫人笑着问道。
秦浩峰起身施礼,笑道:“孙儿大好,听得大医说郁结已是去了大半”。
“嗯”,老夫人点点头,“若是无事,陪祖母出去一趟”,说罢看着秦浩峰一笑。
“是”,秦浩峰忙是上前搀起老夫人。
行行复行行,便到了宣武门西斜街楚风胡同,到了一处三进宅子,秦浩峰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
宅门三架,铜钉兽首,彩绘祥云,左右桃符各一,青石三阶,门前栽有女贞子两株,正是新叶换旧叶,旧叶争执不离时,新叶脆嫩焕发,旧叶浓绿茁壮,相争相执,下有野草时卉仰脸而望,有风来又是低头互望,继而各自摇摆。
进了门,过了影壁,便有正房三间,左右倒座一间,又有厢房几间,沿青石甬道而行,等进了正堂坐定,张嬷嬷上了茶,便掩门而出。
“祖母”,秦浩峰见此情景,忙是轻声问道,“可是有事?”
“坐”,老夫人笑道,“些许小事,竟让你慌张,快坐下”。
秦浩峰心思百转,换了几个念头,还是坐下,笑道:“祖母突然带了孙儿来此,心中没底,自是有些慌慌”。
老夫人抽出一张题本,面色肃然,“可是你写的?”
秦浩峰定睛一看,这是殿试前自己写的奏本,是封代父请封奏本,内容大致是,“臣有闻‘玉昆金友,羡兄弟之俱贤......患难相顾,似鹡鸰之在原’......‘绍箕裘,子承父业;恢先绪,子振家声’......是故,臣叩请圣君恩赐秦浩海承封......”
“是”,秦浩峰笑道,“怎到了祖母手中?孙儿放到了父亲书房”。
“为何?”老夫人颤声问道,“你可是......想着离开祖母?”
“祖母”,秦浩峰见老夫人有些激动,忙是起身走到老夫人手边,握住她的手,蹲下身子,靠在身旁。
轻声说道,“祖母,孙失恃而骄,差点身死,后得婶婶搭救,又得祖母教养,其乐融融,孙怎会离开祖母?”
回身一笑,又见老夫人眼角含泪,忙是起身,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拭泪。
秦浩峰眼眶有些微红,“祖母,孙实无大志,少时便有言护得住身边人就可,孙唯愿祖母日日康健”,说罢翻身跪在地上。
“我的乖孙啊”,老夫人怕的就是秦浩峰离府离心,起身抱住秦浩峰泪水直流。
十几年相伴,早已如水润心田。
“唉”,门外的张嬷嬷轻声低叹,又是大骂张氏,又是感激张氏,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该有何种心情,情字最是绞揉搓杂。
秦浩峰实不知老夫人为何来了这般情绪,过了几息扶着老夫人入座,正要招人扶老夫人去更衣,老夫人止住了他。
“坐”,老夫人瞅了帕子擦拭眼角,“快坐,祖母尚有事告你”。
等秦浩峰坐定,老夫人便告诉他要分家分产,见秦浩峰不变脸色,有些担心,“乖孙”。
秦浩峰一听就明白过来了,秦永远是标准的古大夫,秦浩峰此举实乃悖逆之举,庶母也是母啊,更何况还牵扯到张老太。
大殿之上,御前举告,实乃大逆不道,大部分家族都会将这样的人除族,秦永远总归没做的绝情,其中怕是多因老夫人。
秦浩峰看着老夫人担心的眼神,心中一暖,忙是跪在地上道:“祖母,青哥儿永远是您的亲孙,还指望着您给孙儿簪花加冠迎娶呢”。
“好,好”,老夫人站起身激动道,“好,快起身”。
秦浩峰起身扶着老夫人笑道,“祖母,孙儿都是明白,父有难言,子代受过,更何况实乃孙儿之错,分家便可,分产孙儿不受”。
老夫人也知秦浩峰脾性,也不多言,只是说道,“你尚未娶妻,祖母便和你住在一处,过几日你便收拾了来此处”。
秦浩峰一愣,心中更暖,忙要拒绝,老夫人眼一瞪,“祖母有言,你敢不听?”
秦浩峰只得点头,老夫人笑道,“莫忘了找人给老身盘炕”。
是夜,秦浩峰登门薛府,夜谈半个时辰也就忽忽而去。
“父亲,淳钧所来何事?”薛蕴藉问道,“见他来行色匆匆,与我尚未多谈几句”。
薛城明指了方椅,叹了一声,“太子慧眼如炬,你表弟来求为父帮他寻个远差”。
“远差?他要出京为官?为何?”薛蕴藉大惊。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唉”,薛城明没回答薛蕴藉,又是轻叹一声。
戌时正(21点)的夜里,月光下走来几个少年郎,一人正清唱道,“小小少年,姣姣玉儿郎,也曾母前撒娇慌,也曾母前背书忙,奈何有那魑魅魍魉,母丧妹痴更是诱我南阁北栏心惶惶,白帛缠颈使人亡......”声音渐渐远去,“我定要你烂心肠.....烂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