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亲随轻声喊道，“昨日那人今日住在客栈”。
昨晚有人来访，言语之中多有警告，更是带了几分威胁，等来人走后，亲随尾随其后，得知来人居然住了客栈里，怕是没个结果是不回去了。
李县令面色变得有些发黑，跺了跺脚，道：“知道了”。
出了后堂，正堂里佐贰属官在列，李县令说道：“今日律法考试单取五道，朝廷取士自来不易，为免庸碌无为，取一道做呈文”。
陈县丞先是不应，起身道，“大尹，此事不合规矩”。
李县令问道：“律法之中可有不许？还是大诰有言不许？”
陈县丞一下有些卡壳，“与往年成例不同，与本府也是不同”。
“既无律法大诰禁止，成例不足为用，圣上多言取士致用，县丞无须多言”，李县令一言而决。
陈县丞无奈，只好坐下，心中却是多了些担心，现在即便告诉秦风也是无用，如果不学公文写作，现在知道了就学会了？
取了试题交给教谕，道“今日便考这五道律法”。
几人议定，便开始了最后一场初试。
贴经，墨义对秦风而言，已经不是难事，律法他更是认为简单，因为在这上面秦风花的时间真不算少，当时为了逃离风波侯府，自立门户都想出来了。
等衙役举着考题围场展示，秦风便多了些疑惑，怎只有五道律法？其中有一道居然要求做呈文。
呈文是一种公文，下呈上，有咨呈、呈状、碟呈、申状等几种模式，其中申状多用于县上行府或按察司申诉或是申请，呈状多用于县上行府或按察司汇报工作等，这是最基层的公文模式。
上对下又有照会、故牒、札付、牌票、批付等，照会多用于六部下州府，不到县一级，主要用于通知。
札付也多用于通知，告知之意，多用道县及县以下机构。
批付就好理解了，多是针对下级机构的呈文作出的批示，需要专人签收后回文，然后再消批。
还有六部对皇帝，同级之间，公文模式繁多，类型各式各样。此处不做赘言，以后会写道。
前面四道，属实简单，最后一道，秦风抄录下来，上面写道：
“今有邻人告发，富户高某之子突兀过世，实非疾病，而为奴婢殴伤，高某之子为前妻所生，为后娶娘子嫉恨，指示奴婢残害致死，县署接案后査，高某之子虐待成性，心胸残暴，与外人互殴，妇人暗示卑下私合，为高某之子所知，殴打仆婢，仆婢不受，互殴而致死，问，在案者何罪？”
秦风放下毛笔，心下暗自思索，这件案子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富户高某的儿子突然死了，说是疾病，邻居却觉得不是，去县衙告发，说是继母指示仆婢害死了孩子，县衙一听派人查案，最后查明高某的儿子呢比较凶残，肆意打骂下人，在外面惹了祸被人揍了，回来朝仆婢出气，奴婢估计也是受够了，再加上继母挑唆暗示私下调和，被高某之子得知，更是殴打仆婢，仆婢反抗，使得高某的孩子旧伤复发，死了，这个案子怎么判？
这个案子一般都会写判奴斩或绞，但秦风却不敢这么认为，往年律法题二十道，今年不过五道，就这么简单的答案？
秦风拿手指挨着点字，不过一会，又是拿起毛笔，在几个字下面划了横线。
“互殴致死”，这里有两条罪，一个是“良贱互殴”，二个是“奴婢殴家长”
“妇人暗示卑下私合”里面也含着两条罪，一个是“尊长为人杀私和”，二个是“续妻殴子女”。
秦风又是仔细看了一遍题，就待准备书写答案，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感觉少了些什么，又是细细看题，等看到“与外人互殴”，恍然想起，这里还藏了一个罪名，那便是“斗殴”，这是整个事件的起因。
大夏律法和前世相通之处便是数罪并罚，以最高罪名量刑，合并刑期。秦风细看还合并啥，直接绞就行了。
虽说心里喊着绞刑，却也不敢如此落笔，作为最基层的县衙，判罚后需要呈交知府衙门并转按察司，附郭县还需要转交本县按察司分司衙门。
上级衙门查验后，若无问题就可以上报布政使司衙门并转巡察或巡案御史，最后上交刑部，由刑部勘验后凑吧凑吧，上交题本给皇帝。
其中有一丝错误，那便是劈头盖脸，各级府衙及御史简直都是鸡蛋里挑骨头，自古官府依照律法杀人都不是件容易事，当然私下相害不是难事。
想到此处，秦风便开始打草稿，写到“某县，为人命事呈：犯人某甲，系某县人氏。因有膂力，言语不合与高某之子高甲互殴，揪打踢撞至伤重，比有某某几人见证，人潜逃未获，后有高甲归家与仆婢相争，继母教唆，仆婢相欺，伤重致死，比有某某等几人证。
衙署拘集仵作、里甲人等，检验明白，取供具结，填图解缴前来，覆审无异。
拟判某甲犯斗殴，依律以手足殴人致伤者，苔四十，因未抓获，先行绘图张榜州县，待归案后加倍刑罚。
拟判家仆某乙犯良贱互殴、奴婢殴家长，两罪并罚，家仆为贱籍殴家主致其身死，依律凡奴殴良人者，至笃疾者绞，死者斩。
高甲为家主之一也，依律凡奴婢殴家长者皆斩，杀者皆凌迟处死，合两罪某甲应凌迟处死。
拟判高某继妻某丙犯尊长为人杀私和、续妻殴子女，妻与子同为尊，继妻又不同与前妻之子，续娶人勾结仆婢私下请和，依律杖一百徒三年，因为母尊，可免。又依律凡继妻殴夫前妻之子，若......同居者又减今一等，两罪合罚，杖三十，徒一年。
后依律，轻者可银钱赎罪，免徒。
今合行申到案发落，请允施行。
乙未年己卯月三日
知县某某、县丞某某、主簿某某、典史某某、司吏某某。”
这个案子公平不公平暂且不说，依照律法就是这么判，这也是秦风拼命逃出风波侯府的原因，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若不出继，死则死矣。
京城有信，莲姨娘已经扶正，秦浩云也是做了风波侯府的嫡子，听说秦永安正准备为他请封世子。
秦风写完，放下毛笔，带了几分喟叹，死的总是小人物，轻轻摇头，便收了心思，慢慢将呈文抄在考卷上。
抄完又是多了些心思，生员试按理不应考呈文写作，乡试方考公文，怎么今年和往年多些不同？
秦风抬头看了县令一眼，那曾想县令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眼，秦风眼神微凝，带了几分警惕。
李县令开始眼神肃然，带了几分决断，见秦风看他，眼神变得多了些笑意，微微点头，后见秦风眼神变换，倒不曾变了脸色。
怕是多有蹊跷，秦风低头暗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