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李木子吃了张梅秀给他煮的早饭后,就直奔八庙中学了。张梅秀担心李木子一个人走路,就去送李木子。她把李木子送了几里路后天才完全亮,在李木子的再三催促下,张梅秀才依依不舍的打道回府。
当李木子走到八庙桥头时,前两天八庙街上的物资交流会结束后还没有清扫,到处一片狼藉。李从垃圾上往学校走去。走着走着,地上一个小纸包映入李木子的眼睑,好奇心驱使他捡起来看看。
李木子把小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元二角钱,二尺五寸布票。这是谁丢的呢?
李木子四下看了看,桥上没有人,只是桥的两头有人,这钱绝不是桥头那些人丢的。
怎么办呢?要不要呢?算了!李木子也找不到是哪个丢的,干脆用这钱和布票给张梅秀买点布让她做鞋吧!
李木子就揣着这钱和布票到学校去了。
晚饭后,李木子来到供销社,挑选了很久,计算了几次才将这钱和布票用完。李木子给张梅秀买了二尺五寸花布。
转眼到了冬月初九这天,李木子如约来参加张梅秀哥哥的婚宴。
张梅秀见到李木子来了非常高兴,当即拿出一双手工新布鞋给李木子:“老木,你试试看合不合脚?”
这是张梅秀给李木子做的第一双鞋。李木子穿上新鞋走了几步,那感觉真好。
张梅秀看着李木子的样子笑了,笑得很灿烂。
“梅秀,我给你一样东西!”李木子说着递给张梅秀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
张梅秀狐疑的看了李木子一眼,慢慢的打开:“花布?你哪里来的钱买花布?”
李木子就把捡拾钱的经过给张梅秀说了。
“老木,你不是说过捡的东西不能要,要还给别人吗?你这次怎么……”
“我是想还给别人的,可我不晓得是哪个丢的,我怎么去还呢?我就……”
“老木,你以后不要捡别人的东西了!就是捡到钱了你自己用,不要给我买什么了。”
张梅秀停了一下又说:“老木,我明天要给媒人背小孩一路去接嫂嫂,你在家要注意坐席吃饭的事,不要又被他们整了你的冤枉啊!明天我没有在家,就没有人帮你了!你要记住啊!”
李木子一边笑一边答应张梅秀:“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被他们劝饭了!”
从这以后,李木子和张梅秀的关系又回到从前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李木子高中毕业了。他本想考大学的,可大学却不招生,李木子只有回到农村参加劳动。
这时候,李木子和张梅秀的事又面临着新的考验。
高中毕业回家那天,李木子背着被子和书籍,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边走边思索着今后的路。李木子今后的路在哪里呢?
那天,李木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比以往用的时间长很多,本该吃中午饭前就回到家的,李木子却在中午饭后才回家。
一进屋,李木子只吃了一点剩饭就上床躺下了。
奶奶担心李木子生病了,拄着拐杖颤巍巍的来到床边:“孙儿,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奶奶!我现在没有书读了!”
李木子哭了。他哭命运为什么这样捉弄自己?
李木子自认为是一块读书的料,可现在却没有书读了,李木子的心不甘啊!
李木子从小就有通过读书跳出农村的想法。特别是看到那些脱产干部,心里更是非常羡慕。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那些脱产干部一样,端着白米饭碗,穿上干净漂亮的衣服。
可高中毕业后,李却不能继续读书了,而是回到农村劳动,这是李木子没有想到的。难道就像父辈一样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干一辈子的农活?
李木子尽管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却对干农活很不习惯,可如今不干农活又能干什么呢?
李木子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李木子非常痛苦也很迷茫,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啊?
奶奶听李木子说读书的事,就坐在床边爱怜地摸着李木子的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奶奶对李木子说:“孙儿,你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就不相信我孙儿就是个无用的人?你起来到你大姑上面去耍两天。”
奶奶的意思是要李木子到张梅秀家去耍。李木子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去,那不是给张梅秀徒增烦恼吗?
“奶奶,我不去了!”李木子一下坐起来,看着满脸皱纹的奶奶,心说我李木子这是怎么啦?都过了十八岁是个大小伙子了,怎么还要八十多岁的奶奶操心呢?
那段时间,李木子真想得到张梅秀的安慰。可李木子自从学校回来后一个多月了,张梅秀都没有下来过。就连春节期间互相走动时,张梅秀也不是像以往那样初二先到李木子家来。
李木子在家没有等来张梅秀,他认为张梅秀家有事,李木子就初四到张梅秀家去。初五李木子回家时,张梅秀既没有跟着李木子一块到家里来,也没有送送李木子。
李木子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敢也不能要求张梅秀怎么样了?
那段时间,李木子整天长吁短叹。父母亲和八十多岁的奶奶看到李木子那个样子,心里既难过也很着急,可却没有一点办法。
特别是奶奶更是心疼李木子,每当看到李木子端着饭碗发呆时,就颤颤巍巍的走到身边来,轻轻地摸摸李木子的头、摸摸他的脸:“孙儿啊!奶奶知道你心里苦,可奶奶帮不了你的忙啊!我孙儿别难过!我孙儿总有爬出城的时候”。
奶奶越是像这样摸李木子,越是像这样说,李木子的眼泪就越往下掉,有时候竟然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奶奶,我想读书啊!我不想就这样在农村当一辈子的农民啊!”
老奶奶没有一点办法帮助李木子,只有陪着李木子不停地抹眼泪。
父亲见李木子在生产队劳动时的可怜样,就趁在大队开会的时候对大队长王恒明说:“王大队长,我家木子高中毕业回来了,你看你能不能帮个忙,给我家木子找个事情做做?”
李木子的父亲真是病急乱投医,庙门都没有找到就开始烧香。
李木子的父亲也不好好的想一想,大队长的儿子不也高中毕业在家劳动吗?他的儿子都没有什么事情做你却去求他帮忙,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大队长王恒明的儿子王耀政、力一全和李木子,他们三个人是同班同学。
当时在班里,李木子和力一全是班里的副班长,朱家大队大队长的儿子李艮是班长,他们三个人是班里成绩最好的。王耀政的成绩只能算一般。
王耀政的成绩虽然一般,但他父亲是大队长,如果有什么好处的话,肯定是会先想到他自己的儿子的。
李木子的父亲也不考虑一下,竟然去求大队长帮忙找事情做。
当时,大队长轻轻地笑了笑,看了父亲一眼,不置可否地说:“老李,你家木子还没有订婚吧?我想把我一个亲戚的女儿介绍给你家木子,你看要不要得?”
父亲开始以为大队长要给李木子介绍别人,心里还有些高兴。可又一想,大队长肯定不会介绍别人,八成是要介绍他幺妹的女儿。
父亲对大队长幺妹的女儿比较了解,当时也没有好好的考虑思索一下,就立马回答大队长:“哎呀!大队长,实在对不起!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家木子已经订婚了”。
事实上,李木子的确已经订婚了。但父亲不该那样直接回绝大队长,应该先应承下来,过后再找其他的理由推脱这件事,可李木子的父亲却实话实说。
父亲虽然说的是实话,却得罪了王大队长。
父亲开会回来给李木子说:“今天开会的时候,我求王大队长给你找个事情做,没想到他却给你做介绍当媒人。”
“你答应了没有呢?”
李木子紧张的看着父亲。从内心来说,李木子非常希望父亲能够答应下来的。李木子认为如果与大队长介绍的人订婚了,自己就是大队长的亲戚了,就和大队长攀上关系了,那样的话,大队长或多或少会对自己有所关照的。再说,张梅秀这个娃娃亲虽然不错,但她不识字没有文化。李木子觉得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父亲还是应该答应大队长。
“我怎么会答应他呢?我知道他肯定是想把他幺妹的女儿说给你,我知道他幺妹的女儿不能干,又加之你已经订婚了我就一口回绝了,我就对他说,你怎么不早点说呢?我家木子已经订婚了!”
“哎呀!糟了!爸爸,你不该那样说!你应该先答应下来,看看以后是个什么情况再说吗!你像这样一说不就把大队长得罪了吗?你得罪了大队长,我以后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李木子非常埋怨父亲,埋怨他不该那样说,埋怨他把大队长得罪了。
“我看不起他幺妹的女儿!我这是为你娃娃之好!”父亲有些生气的样子看着李木子。
“爸爸,你看不起他幺妹的女儿也不能那样说呀?你现在得罪了他,我后面怎么办?我后面还想靠他跳出农村啊!你把他得罪了我还有什么希望吗?”
“做人要实在要诚实。你已经订婚了就不能说假话!你娃娃以后也不能说假话,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人,这样才有好的报应,你懂吗?”
父亲很生气的看着李木子。
“你呀!你把人都得罪了,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人呢?”
“你娃娃给我听着!我就是把他得罪了,也不能说假话!”
父亲得罪大队长不久,大队长就是开始报复了。
当时,大队缺一个医猪医牛的兽医,有人推荐了李木子。可大队长为了报复李木子的父亲,就让另外一个人去学习了。
父亲知道后,嘴上虽然说:“一个高中生怎么能去当兽医呢?我才不稀罕那个工作呢!”
但李木子看得出,父亲心里还是有点不舍的。
兽医虽然是不入流的医生,公社每个月也只发三元钱的工资,但生产队却要记满分。同时,可以不用再去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了。
这项工作对李木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但因为父亲说话不策略使李木子失之交臂。
当兽医的希望落空后,李木子的心情更加灰暗,这辈子想要跳出农村那是不会有希望了。只要这个大队长还继续在台上,他就不会放过自己的。
父亲也后悔了,或者说他也醒悟了。但木已成舟,已成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了。
就在李木子感到痛苦无助的时候,又有风言风语传说张梅秀要退婚了。
那段时间,对李木子来说真的是灰暗极了,李木子何时能有个出头之日呢?
李木子在想着,也在盼着。
李木子那段时间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逆水行舟又遇打头风。真的是痛苦到极点。
高中毕业回来后,张梅秀只是春节期间下来过。端午节时,她既没有下来,也没有叫李木子上去。李木子知道张梅秀在犹豫在观望。
七月中旬的一天,李木子赶场去卖他的竹扇子,在破石街上,李木子碰到初中时的班主任,现在村小学的负责人吴老师。
吴老师见到李木子很高兴,连忙对李木子说:“木子,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你马上去八庙区医院体检一下,我们学校已经决定你来当民办教师了”。
“民办教师?”当时,李木子那股高兴劲真是别提了,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李木子也顾不得卖扇子了,连忙回家给父母说了后,当天中午,就不顾烈日炎炎,顶着太阳的暴晒,走了四十里山路到八庙区医院去体检了。
一路上,李木子那股高兴劲真的是无法言说。李木子心想,你大队长不让我去当兽医还对了,我这民办教师可比你那兽医不知道要强多少倍?我不但名声好听,而且地位也比你那兽医高无数倍!
李木子家族的人听到李木子要当民办教师了,都替他高兴,也感到很自豪。他们认为,我们李家也有教书先生了,虽然只是个民办教师,但毕竟是老师是教书的先生。
就连以前不待见李木子的人也对他刮目相看了。生产队的人得知李木子要当民办教师的消息后,都是一种羡慕的眼神看待李木子了。
尤其是程晖,以前她嫌弃李木子家穷。现在看到李木子要当民办教师了,竟又主动向李木子示起好来。
就连那些曾经埋怨李木子父亲的人,也改变了态度。以前他们埋怨李木子的父亲:“你家木子都是那么大的人了,你不让他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挣工分,你还要他读那么多的书有什么用?”
特别是当李木子高中毕业回来参加队里的劳动时,由于没有经常劳动锻炼,他就比不过那些从小没有读书,很早就开始劳动的同龄人时,他们更是羞辱李木子的父亲:“你家木子高中毕业了,书比我的儿子读得多,可他劳动却没有我儿子强,是书读得多好还是我们这些没有读书的人好?”
那时候,李木子的父亲只能摇头叹气,根本没有办法回答人家。因为李木子的确是劳动不如人家。别人挣十分八分,而李木子却只能挣六分五分。
现在李木子要当民办教师了,他们也一改往日不待见李木子的态度,都说李木子的父亲有眼光,甚至在教育子女时,就以李木子为榜样:“你们要好好的读书,像你木子哥哥一样多读书,将来也当个老师,那多好啊!”
李木子到八庙区医院体检回来,把体检结果交给吴老师。吴老师看了李木子的体检结果后,说:“木子,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学了,你回去做好准备,下周一你就到学校来”。
当时,李木子认为自己当民办教师已经是木板上钉钉,铁钉了的事。
当李木子要当民办教师的消息传到张梅秀家后,她们一家人高兴得不得了。当天下午,张梅秀顾不上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就来到李木子家,这是几个月来,张梅秀第一次到李木子家。当时李木子还在生产队劳动,她就在家里像家庭主妇一样忙碌开了。李木子是收工回来后才知道张梅秀下来了。
张梅秀是借着给李木子送梨子的名义来的。其实,李木子清楚张梅秀为什么来,李木子没有说破。张梅秀既没有问李木子当民办教师的事,李木子也没有跟她说。
第二天早上,李木子以为张梅秀吃了早饭后要回去的,哪想到张梅秀竟然破天荒地留下来再耍了半天。
张梅秀对李木子说:“老木,你不是个干粗活的人,你就不去了吧!我也不走,陪你耍半天!”
既然张梅秀都这样说了,李木子能去干活丢下张梅秀一个人在家吗?
这是个好机会,李木子有好多的话要向张梅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