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孔希荀的书信还未到金陵,奉天殿上已经开始了新的一场对于孔子辩驳。
陆渊请去孔子的王号。
唐玄宗时,孔子进爵为“文宣王”。宋真宗时,孔子变成“至圣文宣王”,所谓“至圣”,即为圣人之最的意思。元武宗时,孔子又变成“大成至圣文宣王”,孔子的封号达到了历史的巅峰。
陆渊在奉天殿上侃侃而谈。
陆渊道:“《议孔子祀典第二》:“孔子作《春秋》,首书春王正月,所以尊周王也。”
“凡列诸侯有僭称王号者,必特书诛削之。故孟轲氏曰‘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观此,可以知孔子之心也。自夫唐玄宗加孔子以王号,至元武宗又加以大成之号,国朝因之,未之厘正。”
“孔子一生痛恨乱臣贼子,重视秩序、反对僭越。后人给孔子加王号,岂不是让受此诬僭不韪之名。”
“故此,臣请去孔子王号。”
礼部侍郎邵质出班道:“唐玄宗制曰:‘弘我王化,在乎儒术。孰能发挥此道,启迪含灵,则生人已来,未有如夫子者也。”
“经天纬地曰文,圣善周闻曰宣,夫子既称先圣,可追谥为文宣王。”
“此王非王侯
的王,而是周天子‘武王’、‘成王’的王。”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故宋真宗封孔子为至圣文宣王。”
“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故元成宗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
“既然此王非彼王,那么历代帝王封孔子王号便实至名归,如何能说僭越呢!”
其他文官也纷纷上奏,从各种论调反驳陆渊,将他批得体无完肤。
双方争论不休,直到早朝结束也没有分出胜负。
等到李善长回到府邸,这才收到曲阜的来信。
但李善长根本没法组织人手弹劾解纶,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保住孔子的王号,保住孔子至高无上的地位。
若是李善长强制让那些言官弹劾解纶,反而会激起不满情绪。
连续两日,朝廷都是对于陆渊各种攻讦。
直到第三日朝会,陆渊再次奏疏。
陆渊道:“三尺童子皆知所尊者,尊孔子以师也,非以王也。”
“因此,孔子思想具有教化意义,其真实身份应该是至圣先师,而不是什么王者封号。”
“夫曰先圣先师,皇上幸太学拜之可也,若曰王,则岂有天子而可以拜王者哉。”
“请
陛下去孔子号,封至圣先师。”
陆渊的反击极为凌厉,如果孔子是老师,那么帝王可以祭拜老师。
若是孔子是王,那么帝王如何祭拜孔子?
这话一出,诸多反对者直接就哑火了。
礼部侍郎邵质等着一双红眼,却是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翰林侍书吴沉也站了出来:“孔子封王为非礼,请陛下陛下去孔子号,封至圣先师。”
吴沉可并非心学门人,老先生年近七十了,是元朝国子博士师道的儿子。
朱元璋攻下婺州,征召吴沉及同郡的十多位儒生,每天命二人进讲经史。
历史上,吴沉同样上疏言“孔子封王为非礼”。
后来嘉靖朝,张璁上疏削孔子王号,实自吴沉发之也。
此时,又有杨靖等几个年轻官员站了出来,支持除孔子王号。
“尔等愧读圣贤书,枉为读书人!你们必将被后世读书人口诛笔伐!”邵质朝着几人怒吼,最后将目光死死盯着陆渊。
但却是突然身子往后栽倒,竟然是气晕过去了。
邵质都倒下了,剩下的人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朱元璋顺势拍板通过提案,削孔子王号,封至圣先师。
二是改大成殿为先师庙,大成门为庙门。
殿是皇家居所,孔子居所自然不该是殿。
三是孔子门人等,不再拥有公侯伯等爵位,而是称为先贤某子。
四是是规定春秋两祭十笾十豆,地方祭孔八笾八豆等,大.大减少祭祀次数与祭品数量。
这道圣旨加急送往兖州。
解纶得了圣旨,立即带人再次前往孔庙。
这次,孔庙外面足有二三十号人守着,而在解纶带兵进城的时候,更多的孔家人已经得到了消息。
孔讷和孔希荀后脚就到了。
孔希荀道:“不知道解大人此次为何前来啊,这还没有到祭拜之时呢。”
解纶道:“衍圣公接旨。”
孔讷和孔希荀都懵逼了,他们只以为解纶是来查看他们是否移除了孔子塑像,哪里想到竟然还有一道圣旨。
解纶可不管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念完了圣旨。
顿时,在场的所有孔家人都炸锅了。
皇帝不但要收回孔子王号,而且还要削减祭祀规格。
在他们看来,什么至圣先师,哪里有王号威风。
而且这代表着孔家的脸面,历代只有往上升的,哪里能往下降!
若是说上一个动了孔家的面子,那么削减祭祀规格就是动了孔家的里子。
春、夏、秋、冬四上丁、
四仲丁、八小祭、及祭日、每月的朔、望,甚至二十四节气等都要祭祀,而且每次祭祀规格都十分庞大。
这就给了孔家大捞一笔的机会。
否则孔家庞大的家产是如何积攒下来的。
朱皇帝这是要绝了孔家的根基啊!
不但孔讷和孔希荀不答应,孔家人都不答应。
“陆渊此贼不除,国无宁日!”孔讷整张脸涨红,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孔希荀到底更能够沉住气:“陛下这定然是被蒙蔽,我要入京面圣。”
解纶道:“陛下金口玉言,已经下了圣旨,岂有更改之理。”
“还不速速接旨。”
孔希荀气得浑身哆嗦,但却没有去接圣旨。
他不能那么做。
因为上次的圣旨,他在孔家威望大损,若是再答应这样的条件,他这个族长也不用当了。
孔希荀只说:“我不能接旨,我要亲自面圣。”
解纶冷笑道:“你只是孔家族长,有什么资格面圣?”
“我这就去金陵!”孔讷喊道。
解纶道:“我不拦着你,但现在圣旨就在执行!”
“哦,对了,我已经替你们做了一面牌匾,直接就可以换上了。”
孔讷看着那写着‘至圣先师’的匾额,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