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上摆着几碟简单的下酒小菜,陆渊与蒋瓛以及杨靖相对而坐。
杨靖从小聪颖,一入仕途,即官运亨通,春风得意。
他才入官场,第二年便被擢升为户部侍郎。
老朱曾言:“此亦进士、太学生也,能忠于职守以称我心。”
杨靖等四人被誉为奉法遵理的循吏,作为群臣百僚的楷模。
不过四年,便晋升为刑部尚书。
杨靖向来刚直,虽然之前在朝会上弹劾了陆渊,也只是就事论事。
如今看到新政确实是利国利民之后,对于陆渊已经有所改观。
这次与陆渊共事,看到陆渊竟然就这样破获了这起悬案,他心中已经是升起佩服之情了。
是以,杨靖率先举起酒杯,诚恳道:“陆大人,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陆渊之前根本不知晓此事,也是前两日才从蒋瓛那里得知的。
但他也不在意,当即哈哈一笑,与杨靖碰了下杯子:“杨大人光明磊落,我也是听闻过大人击碎玉珠之举,深感佩服,有道是眼见为实,如今我们也算是有了一场交情。”
“你们就别互相吹捧了!”蒋瓛有点看不下去了。
“陆先生,快跟我们说说这案件其中的关窍!”
蒋瓛感觉自己虽然一路
跟着参与破案,却是有一些地方始终想不明白。
“陆先生,若不是你引出……那位,恐怕事情还没法结束。”
“陆大人,你是如何确认她会去那里的?”杨靖问道。
两人都十分小心,即便没有外人,也并不直接称呼其名。
陆渊端起酒杯轻饮了一口:“其心胸狭隘,必不可能深信他人,即便是心腹之人也是如此。”
“只要我们故意暴露一些乔女官可能被收买的假象,那位必然会疑心疑鬼。”
“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罪犯可能担心遗漏罪证,而想要回到案发现场查缺补漏,消灭罪证。当然,也有一种人可能出于欣赏自己的作品,而回到案发现场。”
“显然,那位是前一种。”
杨靖微微颔首:“我也曾参与过一些案件的调查,确实有一些罪犯穷凶极恶,或是瞻前顾后,因此回到案发现场。”
“但很多凶手并不会这么做,如果那样的话,光凭我们的证据,可无法确定那位的罪责啊。”
陆渊微微一笑:“我自然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只要让她露出了破绽,那就好一一攻破了。”
蒋瓛道:“杨大人,其实陆先生已经准备好另外一套方案了。”
“也已经有了结果。”
“那位久居深宫,怎么可能接触到巫蛊邪术。”
“锦衣卫调查了前段时间出入东宫的所有人员,确定了太医院的一位御医。”
“此人名为段信,曾经被派往云南沐王府良医所任职三年,今年才返回金陵,这段信是有可能接触到巫蛊之术的。”
“而为了掩任耳目,一些敏感的药材,他们并不从皇宫支取,而是由东宫太监,以及这位段信另外采购。”
“我们查到他们在十多日之前,曾经分两批采购这些东西,想来是他们也并不确定这巫术的可行性,需要试验一番。”
杨靖道:“陆大人果然谋虑深远,在下佩服!”
陆渊摆摆手:“杨大人想必也不会全无后手吧。”
杨靖哈哈一笑:“果然没逃过陆大人法眼,只可惜刑部的探子终究不如锦衣卫缇骑啊!”
三人一阵互相吹捧,气氛倒也是其乐融融。
三人都十分默契,并不有深谈此事,很快将话题转到报纸逸闻,坊间谣传。
此事不只是牵扯到东宫太子妃以及周王嫡子。
甚至牵涉到了皇太孙的继承,这已经是国本之争了。
作为臣子妄议此等大事,那便是僭越之罪。何况三人只是暂时同办一案,连同盟都算不上,贸然谈
论这种事情,谁知道对方会不会转头就将自己卖了。
何况,蒋瓛这个最大的特务头子在这里,杨靖哪里敢不小心谨慎。
……
谨身殿灯火通明。
朱元璋沉着脸坐着御案后面,而朱标却是垂手躬身立在旁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朱标陪伴这个老父亲已久,哪里不看不出老头子心中的怒火,那张阴沉铁青的脸下,已经堆积了滔天的杀意。
朱元璋是怎么也没想到吕氏平时低眉顺眼的,竟然为了嫁祸朱允熥而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老朱征战大半生,当上皇帝之后,屠刀也不曾放下,对贪官和横行霸道的武臣勋贵毫不手软。
但在他心底最看重的只有家人。
他就像是一个老父亲一般,自己可以节俭,但想要给儿子最好的。
是以,每年对于分藩的赏赐都极厚。
俗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老朱骨子里只是一个老农而已。
但如今,有人对他的亲孙子出手,他如何能忍。
“若是你想要求情,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朱元璋沉着脸说道。
朱标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用干涸沙哑的嗓音道:“儿臣不敢!”
“有爋乃是五弟亲儿子,我的亲侄子,她做出这种
事情,是我管教不严,儿臣哪里有脸求情!”
“但允文终究年幼,想必是并未参与其中,还请父皇饶他一命。”
朱元璋却只是微微的抬了一眼眼皮:“他是否参与其中,朕自会调查。”
“而吕家教出这样的女儿,岂能逃过罪罚。”
“不过此事关乎皇家脸面,不宜宣扬,便先暂且压下,等过些时日,在做计较。”
“在此期间,朕会让锦衣卫好好的调查朱允炆。希望不要让朕失望!”
“至于吕氏,朕会让人送一杯酒过去。”
朱元璋终究记挂着朱允炆是老朱家的血脉,给了他一个机会。
朱标心头一阵堵塞,事情会到如此地步,都是他管教不严。
曾经朱雄英便是因为意外早夭,如今更是将好好的一个家弄得一团混乱。
朱标不由升起深深的挫败感。
“父皇,儿臣恳请格去太子之位,儿臣庸碌,连一宫之地都管不好,如何能治理整个大明江山!”
朱元璋勃然大怒,抓起奏折就劈头盖脸的砸去,“混账,你当皇储是什么,能随便让来让去,天家威仪何存?”
“那让谁来,因为害死了老五的儿子,就要补偿他一个皇帝之位?啊?!”
朱标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