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飞絮见她神色慌乱,心中疑窦丛生:“来传口谕的是哪位天使?”
丫鬟低着头:“奴婢是温国公府的丫鬟,不认识天使,只听世子爷尊称天使为图公公。”
图公公?温飞絮微微皱眉,一般传口谕这种事,都是由刘喜出面的,就算现在刘喜不在,也会有其他人,不到万不得已,图公公绝不会离开皇上身边,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
丫鬟虽压低声音,但坐在温飞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她们只是普通的闺阁少女,一听到皇上口谕传召雨齐郡主入宫,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月姐姐,子薰,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去就来,”温飞絮安抚好两人,看向那个丫鬟:“天使现在何处?”
“回郡主,天使在老爷的书房。”
在祖父的书房?温飞絮狐疑地看了眼那丫鬟,心中闪过一个猜测:“起来前面带路。”
“是,郡主请。”丫鬟端正站起身。
温飞絮跟在丫鬟身后,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举办赏花宴的花园离外院不远,没多久温国公的书房就近在眼前:“禀老爷,雨齐郡主到了。”
“进来吧。”书房里传来温国公的声音。
丫鬟推开门,温飞絮刚走进书房,门就被人从外面关上,外间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温飞絮提裙朝内室的方向跪下:“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国公,朕就知道你瞒不住。”内室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老臣惭愧。”温国公站在一旁。
图公公掀开帘子:“郡主请进。”
温飞絮一进入内室,就见元德帝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正站在温国公的书桌前挥毫:“丫头,你是如何猜出来的?”
“回皇上,臣女是从那名通传的丫鬟猜出来的,”温飞絮低眉敛眸:“若臣女没有猜
错,她并非国公府的人,而是来自宫中。”
“怎么?”元德帝似乎很感兴趣:“朕可不相信龙影卫这般没用了。”
温飞絮暗忖:难怪她觉得那丫鬟不简单,原来她也是龙影卫的一员,这龙影卫可真是卧虎藏龙。
温飞絮摇了摇头:“皇上误会了,臣女并不了解龙影卫,却了解温国公府,那名丫鬟一共暴露了三处。”
“哪三处?”元德帝饶有兴趣地抬起头,似乎想听听温飞絮的理由。
温飞絮侃侃而谈:“首先国公府的丫鬟不会直呼臣女的封号,只以郡主代指;其次丫鬟带路时确实轻车熟路,但她走的路太过中规中矩,事急从权,如果是国公府的丫鬟一定会抄小路;还有最后一处……”
“最后一处怎么了?”元德帝正听得津津有味,温飞絮却戛然而止,顿时如鲠在喉。
“这最后一处,请恕臣女不敢说。”温飞絮低下头,避开元德帝的目光。
一直在旁听的温国公觉出不妥,不禁微微皱眉:“禀皇上,这孩子是在胡言乱语,还请皇上莫要当真。”
“诶,”元德帝抬手制止:“老国公不必多说,这丫头的性子朕可比你了解,她这是在跟朕置气呢。”
温飞絮低眉敛眸:“臣女惶恐。”
“行了,朕恕你无罪,”元德帝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皇上,”温飞絮气定神闲地道:“这最后一点就是她提到了图公公,如果皇上真的派图公公来,想必绝不是臣女能解决的急事。”
“絮儿,不得无理。”温国公怒斥。
温飞絮自知失言,恭敬福身行礼:“臣女失言,请皇上恕罪。”
“恕罪?”元德帝似乎写完了,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毛笔:“要朕饶了你也行,猜猜朕写的什么?猜中,朕重重有赏,猜不中,朕就两罪
并罚。”
温国公刚要给温飞絮求情,就被元德帝一眼钉在了原地:“朕心意已决,老国公无需赘言。”
温飞絮低头沉吟片刻:“皇上说的可是真的?”她确实有件事需要皇上的恩旨。
元德帝把面前的纸合上,负着手走到温飞絮面前居高临下:“君无戏言。”
温飞絮灵机一动:“禀皇上,臣女猜您写的是圣旨。”
书房一下陷入沉寂,正在温国公心中忐忑时,元德帝忽然朗声大笑:“哈哈,朕说什么来着,这丫头机灵着呢。”他是皇上,不管他写的什么都是圣旨,这丫头平时看着乖巧得像只猫,其实就是只狡猾的狐狸。
温国公松了一口气:“皇上谬赞了,絮儿这丫头就是有点小聪明。”
“朕一向赏罚分明,丫头你说吧,想要什么?”元德帝似乎心情不错。
温飞絮看了眼温国公,欲言又止,元德帝看出端倪:“老国公,听说你收藏了一幅王右丞的画,可否取来让朕一观?”
温国公致仕后就整日以文会友,结交了不少文人墨客,也因此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
“是,老臣这就取来,请皇上赏鉴。”温国公信以为真,他向来十分珍视,从不假手于人。
“现在能说了吧。”见温国公离开,元德帝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图公公立刻捧了茶过来。
温飞絮恭敬提裙跪下:“禀皇上,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求皇上答应。”
她整理好思绪,将日前蒋氏提出要将父亲记到名下的事叙述一番。
“此事朕略有耳闻,仁济伯能够成为老国公的嫡子,也算了却他的一桩心愿,难道丫头觉得有什么不妥?”元德帝不解道。
温飞絮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皇上您有所不知,臣女的父亲自小是由他的生母林氏教养长大,母子感情深厚,而蒋氏与他
既无生恩,又无养恩,在林氏过世后更是将臣女的父母逐出国公府,臣女不相信她是真心接纳父亲。”
“听听,到底是个孩子,”元德帝不以为然,对着图公公打趣温飞絮:“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仁济伯不是小孩子了,国公夫人既然诚心悔改,那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温飞絮知道光是这样的理由无法说服元德帝,但是她并没有气馁:“皇上,父亲他是林氏唯一的儿子,如果记到蒋氏名下,只怕林氏泉下有知也不能心安。”
林氏只是温国公的妾室,死后没有资格葬入国公府的墓地,所以温兆才在离开京城时带上她的牌位,年年清明上山祭扫,甚至在横山寺为她点了长明灯。
“可是朕怎么听说林氏生前希望能将仁济伯记到蒋氏名下,只可惜一直没得到蒋氏的允准方才作罢。”元德帝可不是好糊弄的。
温飞絮没想到温国公连这事都向元德帝禀明,倒是有些乱了阵脚,幸好她很快想到另一个关键人物。
“如今林氏已经过世十载,她的想法不得而知,但她尚有血脉亲人,臣女认为此事应与京兆尹林大人商议后再做决定,毕竟他是林氏的弟弟。”
温飞絮明白以元德帝的立场不应该牵扯进臣子的家事中,但今日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放过。
“丫头你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元德帝看出温飞絮还有话没说。
温飞絮深吸一口气:“臣女斗胆想向皇上求一道恩旨。”
“你说来听听。”元德帝行事谨慎,并未直接答应。
“臣女想为祖父已故的妾室林氏求一个恩典,追封她为平妻。”温飞絮说着恭敬磕头:“请皇上恩准。”
“你倒真是给朕出了个难题……”元德帝站起身,他没想到温飞絮竟然真的有主意,还是个绝妙的主意。
近年来他发现蒋家结党营私,动作频频,心中早就有意要警告蒋家,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由头,这回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元德帝盘算着此事的可行性,看向温飞絮的目光愈发和蔼,这丫头可真是他的福星。
“清官难断家务事,丫头可知道,就算朕贵为天子,也不能随意插手臣子们的家事。”元德帝故作深沉。
温飞絮暗道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以她的眼力,根本看不透元德帝的心思,只能静静地等待他做出决定。
图公公旁观一切,愈发觉得雨齐郡主不一般,他伺候元德帝十几年,多少能看出点他的心思。
在一众皇子中,皇上最牵挂的是一出生便夭折的三皇子,至于其他几位皇子,皇上更多的是通过他们制衡前朝的大臣,并没有多少父子情分。
倒是顶替安平王爷征战沙场的安平王世子齐慕枫,在朝中时颇受元德帝的倚重,常常对他委以重任。
可齐慕枫再好,他身上毕竟有皇家血脉,元德帝虽然信他,却也不得不防。
雨齐郡主不同,图公公看得出来,皇上对她的纵容和疼爱甚至超过亲生女儿,否则也不会巴巴地跑来温国公府,其实还不是在后悔前几日对雨齐郡主的猜疑。
图公公摸透元德帝的心思,斟酌着开口:“快到午时了,皇上是要在国公府用膳还是回宫用膳?”
元德帝递给图公公一个赞许的眼神:“听闻温爱卿喜欢收藏美酒,也不知朕今日有没有这个口福?”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温飞絮一眼。
“禀皇上,父亲的酒还在伯府中,臣女这便派人去取,请皇上稍待。”
温飞絮起身告退,图公公随她走出内室,忽然压低声音:“皇上前日与老太师对弈,听闻郡主厨艺精湛,郡主可明白?”
温飞絮恍然,皇上这是蹭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