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因为明日还要早朝,不少人起身告辞,最后只有林氏和李氏留下来帮着高氏收拾残局,赵氏则因为担心小儿子子澄满怀歉意地先行回府。
“絮儿妹妹明日得闲,来我家做客可好。”尽管秦氏一再催促,秦如月仍然拉着温飞絮依依不舍,许是因为喝多了百花酿的缘故,她双颊酡红,在夜色中显得分外迷人。
“郡主,伯爷请您到书房去。”
“我知道了。”温飞絮朝奉命前来的齐管家点了点头,回过身看向秦如月:“明日我有些私事要处理,不如过几天,我下帖请月姐姐到家里玩可好?若是月姐姐有什么交好的朋友,也可以一并带来认识。”
“那我呢,你们是把我给丢下了么?”高子薰抱着温飞絮的另一只胳膊不撒手。
温飞絮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丫头要来谁还能拦着你不成,难道你也要我给你下个帖子?”
“表姐你又欺负我。”高子薰傲娇地跺了跺脚,秦如月则是掩嘴偷笑。
“夜深了,我就不留你们了,秦府今日来的都是女眷,单独回府不安全,劳烦珏表哥送她们一程。”温飞絮看向站在高府马车旁的高子珏,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高子珏没料到自己会被点名,毕竟他旁边还站着高子旭和高子皓两人,怎么看都比他更合适,尚在怔忪之际就被高子皓一把推了过来,与秦如月打了个照面。
“这……这不妥吧。”秦如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轻得像蚊子叫,马车上除了她还有秦如霜,秦如霜马上就要及笄了,万一被人看到误会了可怎么好?
“无妨,反正秦府和我家同路,月姐姐,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府么?”高子薰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
最后还是秦夫人发了话,高子薰坐上秦府的马车,
在高子珏的护送下离开,高子皓走到温飞絮身边:“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因为你和旭表哥都已经名草有主。”温飞絮说完便转身回府,任由高子皓在风中凌乱。
走到书房门口,温飞絮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进来。”
温飞絮推门而入,发现温兆与高氏的三个兄长都在,忙上前福身行礼:“絮儿见过爹,见过舅舅。”
“起来吧,絮儿,图公公临走时传达了圣上的口谕,宣爹明日早朝时入宫觐见。”温兆主动提起此事:“你怎么看?”
高仲彦和高叔武人还是头一回看到温兆和温飞絮之间的相处方式,不禁目露惊讶,倒是高伯文因着有在江南道时的经验,反而成了三兄弟中最平静的一个:“是啊,絮儿丫头,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爹爹不必担心,明日女儿会随您一同入宫。”
“什么?”温兆一时没反应过来:“胡闹,爹爹是去上朝,你去干什么?”图公公临走时说的话让温兆产生了某种担心,以至于一听到絮儿也要入宫,他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温飞絮一脸茫然:“絮儿今日接了圣旨,明日自然要入宫谢恩。”不止如此,从齐慕枫留下的那封信中,她已经想明白了皇上下这道圣旨的原因,与其说皇上要宣爹爹入宫觐见,倒不如说是想见她。
温飞絮在心中发出一声苦笑,这个时候她倒宁愿自己笨一点,这样就看不穿齐慕枫在耍什么把戏。
高伯文三兄弟恍然:是了,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皇上的这道圣旨颇为诡异,要说是为了赏赐絮儿,理应由皇后娘娘下懿旨才对,原来是他们误解了皇上的意思,皇上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絮儿入宫觐见。
“絮儿丫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高伯文忍不
住问道。
“如果舅舅是说安平王遇刺,北地十七部落联军压境,欲犯我大齐的事,那絮儿确实已经知道了。”温飞絮平静地说出这个消息,仿佛是在说今天晚膳吃了什么一样。
高叔武倒抽一口凉气:“此话当真?”为何早朝时收到的八百里加急中只提到了边关有大军压境,只字未提安平王遇刺一事?
“千真万确,”温飞絮没想到安平王遇刺一事会被隐瞒下来,心下懊恼:“还请三位舅舅不要外传。”
高伯文三人对视一眼,身为朝臣,他们自然懂得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难怪今日早朝时没有见到安平王世子齐慕枫,想必他一早就得了消息离开京城了。
“可这与圣上明日召我上朝有何关系?”温兆还是不明白,他并非朝堂中人,自然不会过多联想。
“爹爹可记得当日入宫谢恩时,对皇上所做的承诺?”见温兆似有所悟,温飞絮接着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此举意在提醒爹爹,需要您为朝廷效犬马之劳的时候到了。”
“这好办,明日早朝时我便上奏,捐出一半家产支援朝廷。”
听到温兆果然作出了与前世一般的回答,温飞絮不得不感叹爹爹的天真:幸好前世爹爹捐出的一半家产是以温国公府的名义拿出去的,而温国公府的子孙又没有什么作为,只剩下一个国公府的虚衔,否则皇上早就下定决心铲除温国公府了。
“这不妥……”高仲彦刚想继续说,就被身边的高叔武扯了一把。
这等小动作又怎能瞒过温飞絮的眼睛,她叹了一口气,也罢,今日势必要拿出一些真本事来才行:“爹爹,若是您这么做的话,不出三日,弹劾您的奏折就会堆满皇上的御案。”
“这是为何?”温兆不解,难道自己拿钱出
来救国家于危难之际还错了么?
“爹爹或许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朝廷却是最容不下好心的地方,您如果这么做,让那些比您爵位、品级更高官员如何是好?只怕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抵不过咱家的一个零头,到时可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温飞絮的这番话听得温兆面色煞白,却在看到高伯文三人面上隐隐浮现的赞同之色时知道,这些话绝不是耸人听闻。
“那难道要袖手旁观不成?”
高仲彦终于没忍住:“这自然更不可能,皇上可是特意召你去早朝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日究竟该如何是好?”温兆彻底失去思考力,他觉得自己怎么想都是错的。
“爹爹什么也不必说,只需附议便可。”齐慕枫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若她没有猜错,齐慕枫早已在朝中留了后手,只是隐而未发,就等着为皇上建言献策。
“爹爹,三位舅舅,今日皇上下旨的对象与其说是絮儿,不如说是给在场所有宾客的,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皇上的赏赐并无真金白银?”
四人的思维不自觉地随着温飞絮的引导走:“对啊,这说明皇上在向所有人放出信号,国库缺银两。”
“不止如此,”温飞絮淡笑,丝毫不知自己此时是何等风华:“皇上厚赐于絮儿更表明了他的态度,谁能为国库解决银两短缺的问题,他就会给谁加官晋爵。”
少顷高伯文三人离开书房,登上回府的马车,一路上默默无语,心中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这天下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絮儿,为父要去上朝,你在宫中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冲撞了贵人,等为父散朝后与你一同回府。”宫门前,温兆照例将温飞絮谆谆教诲一番,虽然他知道如今的
絮儿已不是那个会躲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孩子了。
温飞絮恭敬地福身行礼:“是,女儿省得。”无论到何时,她都是爹娘的女儿,他们一辈子的依靠。
这是温飞絮第二次踏入皇宫,与上次相同的是,陪在她身侧的依旧是影儿,不同的是,在进入内城后皇后娘娘便派来了软轿。
“雨齐郡主,皇后娘娘请您进去。”负责替她通传的仍是那个叫芳雨的宫女,只是这回她的奴颜卑膝让温飞絮几乎忘了上回她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果然在宫中,帝王的恩宠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温飞絮淡笑点头态度与上回如出一辙:“有劳芳雨姑娘。”
温飞絮整了整身上的朝服,跟在芳雨身后进入坤宁宫,目不斜视地跪倒在地:“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颜皇后微微抬手:“来人,给雨齐郡主赐座。”
“谢娘娘。”温飞絮被芳雨引至客座,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两人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
孟秋雪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缓缓起身福礼:“小女宁寿侯府孟秋雪,见过雨齐郡主。”
虽然同为郡主,但温飞絮的封号是由皇上所赐,自然要比孟秋雪的高上一等。
颜皇后凤眸微抬:“雨齐,这是宁寿侯府的雪郡主,她刚从菩提寺回来,你们年龄相仿不妨认识一下。”
温飞絮侧身避过孟秋雪的礼:“小女仁济伯府温飞絮,见过雪郡主。”
三人寒暄一阵,芳雨便带着刘喜公公进来:“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皇上那可是散朝了?”
“正是,奴才奉命前来请雨齐郡主到御书房觐见。”刘喜陪着笑脸。
颜皇后面上笑容愈发高华:“那便去吧,把雪儿也带走,这俩妮子在这儿吵得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