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飞絮心里却是另有想法,她犹记得,前世娘亲拼尽全力生下弟弟后早已疲惫不堪,却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等爹爹回来,可惜最终没有等到,在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郁郁而终。
爹爹日夜兼程地赶回府,只见到府中高高挂起的白幡,却没能见到娘亲的最后一面,生生吐出了一口心头血,甚至来不及看刚出生的弟弟一眼就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此后更是患上了心疾,以致未到不惑之年就英年早逝,若是当时能陪在娘亲身边,想必爹爹也就不会留下遗憾了吧。
“把产房的帘子放下,请爹爹、许郎中和李老先生在隔壁等候,一旦里面有什么动静,立刻请两位大夫进去。”温飞絮考虑再三做出了最稳妥的安排。
临水眨了眨眼睛:“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安排。”她才不管“什么产房是污秽之地,男子进入会招致不详”的忌讳呢,反正小姐说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温飞絮算了算时辰,知道这会儿还没到高氏生产的时候,遂让小厨房煮了一些面条,让临水照花陪着自己去了高氏的院子。
“李老先生、许郎中,这么晚还让两位奔波真是不好意思,两位请先用些宵夜吧。”温飞絮说着冲照花使了个眼色,照花会意忙去门口守着。
李老先生和许术对视一眼,皆看出温飞絮眼底的凝重:“怎么温小姐可是有话要说?”最后还是李老大夫先开口询问。
温飞絮眼中闪过犹豫,心知她即将要说出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但一想到若是不早做防范,娘亲只怕命悬一线,她又顾不得多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温小姐你说什么?夫人会因为难产而出现血崩?”李老大夫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行医数十载还是头一回
听说,有人能预料到难产血崩的。
温飞絮不敢说这是她亲眼所见,便假称是自己做的一个噩梦:“那梦很真实,加之娘亲身子一向娇弱,小女实在担心她……”尤其鬼老曾说自己的寒毒是从娘胎里带来的,那会不会这次娘亲生产的时候,体内的寒毒再影响到弟弟?温飞絮心里突然多了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温小姐多虑了,不过是梦罢了。”李老大夫想宽慰温飞絮,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词穷,这还是他头一回见温飞絮这般患得患失的一面:“夫人的身体却有不妥,以致多年子嗣艰难,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老夫确信她能够支撑到平安生产。”
见李老先生自信满满,温飞絮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许术,却见这厮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莫非他看出了什么?
许术暗暗心惊,这已经是温飞絮第二次说出自己的诊断,难道温小姐是深藏不露的杏林高手?许术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想法,温飞絮虽然有一定的见地,但很明显是纸上谈兵,光看她替高氏把脉时的动作就知道,所以难道她说的是事实,这些都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真是如此,还要他们这些医者做什么。
温飞絮被许术看得心里打鼓,忙借口要给爹娘送宵夜的由头离开,出了门才狠狠松了口气:没想到这许术不仅医术高明,连看人的眼神都这么犀利。
见娘亲的精神不错,温飞絮好说歹说才将温兆劝离了产房,回身看向产房内的三个稳婆,仔细观察了一阵,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三个都是陪都城有些名气的接生婆,温飞絮早在三个月前就命魏明对她们进行了调查,在确认人品、家底都没有问题后才重金礼聘,更是让
她们在温府呆了一月有余,为的就是彻底杜绝她们被人收买,暗中谋害高氏,虽然蒋氏在温府中安插的人手已经基本被扫清,但难免不会有漏网之鱼,温飞絮不得不防。
“三位妈妈辛苦了,还请再坚持一下,等过了今日,娘亲若能平安生产,温府必有重谢。”温飞絮不忘抛出诱惑。
三个稳婆恭敬地连声称是,其实哪有什么辛苦,这个月在温府过的日子称得上锦衣玉食。每日只需陪在高氏身边说些好话,便能拿到酬劳,这样的好事上哪儿去找。更何况陪都城里谁不知道温家是首富,更是功在朝廷,她们若是能与温家攀上关系,那将来……想通了这一层,三个稳婆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些。
高氏吃了东西又睡了一会儿,直到午夜时分才感觉身下一片濡湿,守在身边的阮妈妈忙唤稳婆过来,她得了温飞絮的命令,自然是一步不敢离开。
三个稳婆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只见三人分工明确,一人一边按住高氏的四肢,另一人则观察着高氏身下的状态:“夫人,宫口已开到五指,再等一会儿您就能见到小少爷了。”
高氏心下稍安,这一回生产可比十年前生絮儿那时快得多,那一次她疼了一天一夜才将絮儿生下来,想着高氏深吸几口气,努力积蓄着力气。
这时那稳婆忽然大惊失色:“不,不好了,怎……怎么是脚先出来?”
闻言产房外四人均是面色一变,脚先出来,意味着胎位不正,这可是难产的征兆。
产房中的阮妈妈虽然心中着急,却知此刻绝不能乱了手脚:“慌什么,你们都是有经验的稳婆,难道这样的情况没碰到过么?”
三个稳婆不敢多言,忙收敛了神色,继续帮高氏接生,只是没过多久,稳
婆再次叫了起来:“不行,夫人胎位不正,这次出来的还是脚。”
稳婆在心里叫苦不迭,她已经试过一次,将伸出来的脚丫子重新塞回去,没想到这次出来的还是脚,只怕这孩子在肚子里就是头朝上。
“许郎中,麻烦你进去看下我娘的情况。”温飞絮艰难地拦着想要冲进产房的温兆,一边冲许术喊道。
许术看了温兆一眼,见他并不多言,背起药箱便往产房而去,里头的三个稳婆一时慌了手脚:“这……产房重地怎么能让男人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自然是保住娘亲和弟弟的性命要紧,你们三人配合许郎中诊治,若是娘亲和弟弟有什么差池,我必上报官府拿你们是问。”温飞絮面色一凛,出声恫吓道。
三个稳婆浑身一震,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在高氏身边,许术进入产房后先替高氏把脉,见她脉搏还算有力微微松了口气。
他虽擅长妇科,可替产妇接生还是头一遭,即便如此,经他观察,若不及时调整胎位,只怕高氏腹中的胎儿真的要难产了。
“现在夫人的宫口已经开到七指了,可还是脚先出来,这该如何是好?”经过温飞絮的软硬兼施,三个稳婆不敢擅自做主,反而将目光投向了许术。
许术看着被汗水浸湿的高氏,思忖片刻站到了床边,依照他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替高氏按摩起来。
“动了,动了,小公子换位置了。”好一会儿稳婆激动地叫了起来,看许术就像在看神仙一样,产房外的三人也是精神一振。
许术连续按摩了半盏茶的功夫,见宫口已开到十指,知道已经到时候了,忙取出银针,一狠心戳在了宫口处探出来的脚趾上:“快,再试一次。”
稳婆忙伸手探入宫口一摸,面
上戴笑:“摸到了小公子的头发,这回是头先出来了,夫人快用力吸气。”
见自己的任务完成,许术目不斜视地退出产房,面对温兆和温飞絮充满感激的目光,他想到的却是自己已逝的娘亲,当年自己太小没有救娘亲的能力,如今终于有了能力,娘亲却已不在。
“生了,生了,恭喜老爷,夫人给您添了个大胖小子,”随着一阵嘹亮的哭声,负责接生的稳婆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温兆只看了一眼,便将襁褓塞到了温飞絮手中,冲稳婆问道:“夫人呢?夫人如何了?”
稳婆接生这么多回,也算是见多识广,那有了儿子便不顾夫人的大有人在,闻言不禁心酸,怎么自己就没遇上像温老爷这样的好男人:“温老爷放心,夫人她……”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血崩了。”稳婆的话还没说完,产房里便传来了另一个稳婆的叫声,只是这回温飞絮已顾不得阻拦温兆,连她自己都是径自冲进了产房。
李老大夫上前替高氏把脉,面色陡然一变:“不好,术儿,快给温夫人施针。”
许术依言取出针包,自上而下一针一针下的稳妥,温飞絮能看到他额头不断渗出汗水,显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神,不过却能明显看到高氏身下的出血逐渐减缓。
“太好了,夫人的血止住了。”阮妈妈喜极而泣,她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失血过多晕厥,却因为温飞絮的命令不敢离开半步,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幸好有医术高明的许郎中,这一刻阮妈妈是多么庆幸听了温飞絮的话,没有坚持自己古板的思想,否则岂不是害了夫人。
折腾了一个晚上,此时天早已大亮,温管家急匆匆地跑进屋,险些一个趔趄:“老爷,小姐,朝廷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