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温飞絮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与她所住的房间完全不同的陈设让她意识到自己是在齐慕枫的房间,脑子先于身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环顾四周,温飞絮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只有屏风上挂着的那件披风,证明了昨日并肩在屋顶对月畅谈并非是她的一个梦,只是她究竟是何时醉倒的,竟连自己是如何到了房间都无半点印象。
温飞絮慢吞吞地坐起身,自从学会了喝酒,她起床的时辰是越来越晚了,不过明明应该是宿醉未醒,她竟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不禁暗自嘀咕,莫非是最近酒喝多了连酒量也变大了不成?
这时温飞絮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徐公子可起了?”
温飞絮整理了下自己,观察并无不妥之处才打开房门:见过李管家。
李山眼神复杂地在温飞絮身上扫了一圈,时至今日他还是没想通世子为何会对这个徐斐青眼有加,甚至连自己的住处都拱手相让,两人昨晚更是同处一室,这可是连高公子和孟公子都未曾有过的礼遇。
“徐公子,不必多礼,老夫今日是奉命前来,”李管家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双手递给了温飞絮:“徐公子,这些便是邀月院的所有钥匙,还请徐公子收好。”
温飞絮一愣,暗道这齐慕枫果然雷厉风行,当下推拒道:“李管家,世子只是同意在下借用温泉浴池,至于这院子里的其他地方……”没有必要吧,她最多每日过来泡个温泉,要这么多钥匙做甚。
闻言李管家倒是对温飞絮有所改观,见她目光清明,面容诚恳,心中暗暗点头:总算人品上佳,没有被这院子里的富丽堂皇迷了眼睛,这样日后才能抵挡得住荣华富贵的诱惑。
如果温飞絮知道李管家是这么想自己的,一
定会忍不住大笑三声,要知道温家别的没有,唯独钱却是多得几辈子都用不完。齐慕枫院子里的这些奇珍异宝她或许会羡慕,但绝不会生出觊觎之心,因为只要她想要,完全可以让温家的商队去寻,何必为此开罪齐慕枫,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世子已经吩咐过,等徐公子醒了便将公子的行李搬到邀月院。”这才是李管家介怀的地方,要知道邀月院的一切都是他亲自布置的,就连院子里的那些奇花异草也是由他一人打理,齐慕枫将院子让给了徐斐,这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温飞絮微微皱眉,到底是她低估了齐慕枫的决心,她原以为自己昨晚的那番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样吧,在下即刻修书一封,向世子说明情况,有劳李管家替在下转交。”
李管家嚅嗫了下,本想劝温飞絮不要做无用功,世子岂会随随便便收回成命,可最终还是那点子私心占了上风:“那好吧,老夫就再等等。”
许是因为温飞絮的这份淡泊让李管家生出些许愧疚感,等温飞絮写好信后李管家主动提出带她去园中走走。
李管家本想带着温飞絮领略园中风光,谁知无论他是谈论亭台楼阁还是奇花异草,温飞絮都能接得上话,有时说出的见解,更不啻为点睛之笔,让他都不免跃跃欲试:“徐公子家学渊源,不知是何方人氏?”难道这徐公子其实是出身世家?
温飞絮没想到高子皓和齐慕枫皆未向李管家透露过自己的身份,考虑再三后半真半假道:“李管家谬赞了,在下乃陪都人氏,家中行商多年,谈不上家学渊源,只是比平民百姓多了些机会出外长见识罢了。”
李管家却是将信将疑,他在王府多年,自认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却是极准,这徐斐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
的富家公子,不过他无意揭穿,只意有所指道:“那倒真是可惜了。”
温飞絮不置可否地一笑,大齐律例,商户之子不得参加科举,足见在大齐朝商人的地位有多么低微。
索性温家是温国公府的子孙,自然与普通商户不同,只可惜因为温蒋氏这个老虔婆从中作梗,竟断送了爹爹的大好前程。
温飞絮突然想到了一个妙计,若是齐慕枫上书圣上取消商户子弟不得参加科举的法令,便能大大地调动商户的积极性。只要运作的好,还能解决这次江南道洪灾造成的国库空虚问题,真可谓一举两得。
齐慕枫抵达驿馆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他还未将追风送去马房,便见孟行止正在门房处与一女子说话,许是心情好,他忽然有了看戏的兴致。
孟行止面带微笑地看着崔锦儿,心中却是直犯嘀咕,他只是路过门口想看看世子回来了没有,谁知又遇上了这位长史千金,鉴于昨日长史府的热情款待他并未将崔锦儿驱逐,反而客套地寒暄一番,只可惜似乎让这位崔小姐会错了意。
对于孟行止对谁都是一派端方君子的态度,齐慕枫已然习以为常,在他看来这位崔小姐与京中那些待价而沽的大家闺秀们并无不同,只是京中那些女子知道行止的身份还有所忌惮,这位崔小姐却是无知者无畏。
齐慕枫与孟行止并称京都双璧,两人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如果说齐慕枫是寒冬,那孟行止就是暖春,故而京中女子虽爱慕齐慕枫,却畏惧他的冷漠无情。相对而言孟行止的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就要讨人喜欢的多,因此京中女子心悦孟行止者多如过江之鲫。
高子皓曾开玩笑地劝孟行止改改这温和的脾气,生怕他以后出门被那些女子生吞活剥了,如今看来果真是被他不幸言中。
齐慕枫坏心地想着,却是半点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等孟行止打发了崔锦儿走到马房的时候,追风已经在怡然自得地吃着草料了,要到马房必然要经过门口,孟行止立刻明白齐慕枫方才定是在场。
“世子倒是悠闲,还有闲情雅致下棋品茗。”孟行止看着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且乐在其中的齐慕枫,难得地带了点脾气,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齐慕枫点了点头:“比不得孟公子到哪儿都有红颜知己,就只能自娱自乐了。”
孟行止啪地一声将茶盏拍在了桌子上:“哦,世子以为崔小姐芳心另许所以吃醋?”
齐慕枫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孟行止一眼:“我竟不知道那位小姐姓崔。”
孟行止沉默:“那位崔小姐是江南道长史崔大人的掌上明珠,昨日来驿馆邀请世子过府做客,不料刚好与世子错过,便退而求其次地邀请了孟某,”
“哦,原来已过了明路,看来少不得要讨杯水酒喝了。”白子落下,棋盘上胜负已分,齐慕枫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篓中,施施然地捧起了面前的茶盏。
孟行止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一日不见,世子竟然开起了在下的玩笑,看来昨日中秋佳节世子过得很是愉悦。”
“托福,倒是孟兄印堂发黑,面色青白,眉间郁气不散,莫不是家中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听听,在下也好帮忙开解一二。”
孟行止叹了口气,这一回面上的笑容是彻底垮了:“原来世子看出来了,那便请世子应允,让在下返回京城一趟。”
高子皓轻啜一口,只觉唇齿留香,这是上等碧螺春才有的味道:“孟兄觉得你回去以后舍妹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不是他质疑孟行止的能力,实在是觉得孟秋雪太过自以为是,既然已
经同意了过继一事,为何要执着于时间早晚?分明是想用拖来解决问题,偏偏宁寿侯府的孟老侯爷近日身体不适,想要早些让孟世子继承爵位,将孟秋雪要过继给孟世子一事也写进了奏折中陈情,以此来加重筹码。
这样一来孟秋雪要过继一事便不只是宁寿侯府自己的事情,而是连皇上都知道的事了,若是不尽快举办仪式,宁寿侯府就犯下了欺君之罪。就在这个关头,孟秋雪不知为何,竟然死活不同意过继,甚至不惜以绝食抗议,宁寿侯府的老太君无法,只得写信给孟行止请他回去劝导孟秋雪。
“其实他们都误解雪儿了,若是现在过继,雪儿便不再是二叔家的女儿,无法再为他们守孝三年,很快便要到二叔和二婶的百日祭了,雪儿想至少能为二叔二婶守满百日,也算全了她为人子女的孝道。”孟秋雪的心是好的,可偏偏此事被孟家的政敌拿捏住,趁机发难,孟家现在可谓进退两难。
“皇上乃是一代圣君,若是知道孟小姐一片孝心,必然不会重重责罚她的,孟侯爷大可以据实上奏。”这些年的相处,齐慕枫深知元德帝一向以仁孝治国,若孟秋雪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抗旨不遵,皇上也定会从轻发落。
孟行止苦笑一声:“此事坏就坏在皇后娘娘突然下了凤谕,亲自替雪儿选定了过继的日子,就在百日祭的前一天。”这就说明是有人故意在从中作梗,偏偏还找了一座好靠山,死死地压在孟家的头顶,让他们动弹不得。
“若是如此,只怕你回去也是无济于事啊。”齐慕枫微微皱眉,皇后会插手定是其中有利可图,她这是想算计谁?
“在下与太子终究还是有些情谊的,万不得已的话,我想去求求太子或许有用。”孟行止无奈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