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斐弟,你慢着点儿,跟着我走,对,好……”将温飞絮扶到了床上躺好,又替她除了鞋子,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好,高子皓才终于松了口气:明知道絮儿此刻是在装醉,他却是真的领教了醉鬼的功力,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早知道他来装醉好了。
马崇杰与马崇志进了屋子,见高子皓坐在床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禁面露疑惑:“时辰不早了,高兄的房间在隔壁,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高子皓起身表示感谢:“多谢两位的好意,不过斐弟头回喝醉酒,我不放心留他一个人,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宿,也方便照顾他。”这自然是一早就与温飞絮合计好的说辞,马家寨怎么说也是个土匪窝,两人分开不安全,温飞絮又是姑娘家,必须小心谨慎。
马崇杰与马崇志两人面面相觑,高子皓存了这样的打算倒是让他二人始料未及,马崇杰不由劝说道:“其实可以安排个丫环过来照顾徐兄的,方才我已经吩咐厨房给徐兄准备了醒酒汤,一会儿就让人送来,徐兄喝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日醒来便会无事的。”
“对对,所以高兄大可放心,只管回房好好休息便是,方才祖父说了今日不得空,明日定要与高兄、徐兄好生畅谈一番,高兄不如趁今晚好生养精蓄锐。”马崇志忙附和道。
温飞絮的脑子里顿时冒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几个字,不过她倒还真想看看这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她用藏在被子里的手悄悄地扯了一下高子皓的袖子。
“这……”高子皓故意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估摸着马家兄弟的耐性差不多耗尽才道:“好吧,那就有劳两位了。”
等确认高子皓出了门,进入对面的房间,马崇杰与
马崇志都松了口气,马崇杰沉不住气,率先开口:“大哥,咱们现在就去叫二姐过来?”
“嘘。”马崇杰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查看温飞絮的情况,见他确实醉得不轻,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醒过来的样子,才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声,要是被人听到你二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马崇志抓了抓头:“那我到底是去叫二姐,还是不去?”
温飞絮听到这里险些笑出声,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她就不让高子皓走了,现在可好,那位马小姐的缠人功夫,她可应付不来。
这时温飞絮突然听到门外有陌生人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敲门声响起,马崇志以为是马柔柔,三步并作两步去开了门:“二……二叔,您怎么来了?”
不只是马家兄弟,就连温飞絮也没想到来人竟会是他。
“我是来给客人送醒酒汤的,倒是你们两个,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休息,在客人的房里做什么?”马二当家走进房间,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取出里面正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马崇杰硬着头皮上前:“回二叔,我们是看徐兄喝醉了,就吩咐厨房给他准备了醒酒汤,打算让丫环送来喂他服下,没成想竟劳烦二叔亲自替他拿来……”这是怎么回事?柔儿不是说她去拿醒酒汤的么?怎么换成二叔了?
“嗯,那丫环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我恰好路过,就顺手给带来了。”
倒是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的马崇志听出了其中的意味,飞快地朝马崇杰使了个眼色:“有二叔在这里照顾徐兄,我们也就放心了,那时辰不早了,我们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
马崇志拉着马崇杰走出好一段,直到再也看不到客房才停下了脚步,马崇志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定是要被二姐给连累了。”
马崇杰纳闷地看着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柔儿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定是二姐冒充丫环私出房间的事被二叔发现了,只怕这会儿二姐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马崇志理智地分析着。
整个马家寨就数他与二叔相处的时间最长,对二叔的说话方式参透了不说十成也有八九成:他的语气越是平静,往往便意味着要有一场暴风骤雨;若是大为震怒,反而是雷声大雨点小。方才听二叔说话与往日别无二致,他便知道这回二姐怕是撞在了枪口上,逃不了一番责罚了。
且不说马家两兄弟在想些什么,装醉假寐的温飞絮却是如芒在背,即便没有睁眼,她都能感觉到那位二当家一直在看着她。
“徐公子再不起来这醒酒汤就要凉了,这汤里可是有我三位侄儿的一番心意,还是不要辜负的好。”说话间,人已经来到了床边。
闻言温飞絮呼吸一窒,原来对方早已经识破自己的伪装了,既如此……她蓦地睁眼,大大方方地掀开被子,坐起身,与床边之人对视,并不因此刻她衣衫不整,甚至连鞋子都没穿而落了下成。
良久,两人同时收回视线,心中对对方都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江湖传闻马家寨的二当家乃文曲星转世,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如今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对于这样的人才,温飞絮毫不吝啬赞美,直接将前世齐慕枫对此人的评价给借用了一番。
只可惜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却投在了四皇子齐慕轼的门下,为他殚精竭虑还招来忌惮,曾有传言此人先天不足,故终身未有子嗣,死时尚未到而立之年。
马煜文未曾想温飞
絮竟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不过是些江湖传言,不足为信,倒是温小姐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前来马家寨不知所谓何事?”
温飞絮一愣:“二当家认得小女?”
“在下与温小姐的父亲在数月前曾有一面之缘,温小姐肖似于他。”
马煜文的回答让温飞絮明白,这一面之缘只怕不是那么愉快的经历,想到数月前爹爹应该在南方巡查各处分店,要说温家的商队在路过马家寨的地盘时被打劫了,爹爹亲自到马家寨与这位二当家谈判的话,温飞絮倒觉得是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长相出卖了她的身份,看来以后她不仅要女扮男装,还得在样貌上做些掩饰才行:“既然是家父的故旧,小女合该称呼二当家一声叔父才是。”
马煜文闻言嘴角微抽,不曾想这位温家大小姐居然会打蛇随棍上,不仅曲解了自己的话,还以这个为由和自己这个山寨匪首攀起了关系,真不知是该说聪明还是痴傻。
不过他与温兆年龄相仿,若是常人早已是儿女绕膝,他却孑然一身,只有侄儿马崇志常伴左右,如今居然有个小丫头这般亲近自己,倒是让他颇为意动,所以温飞絮的这声叔父,他倒是生受了。
“叔父,侄女此番乃是奉了朝廷和安平王世子的命令前来为祖爷爷祝寿,同时商谈招安事宜,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叔父千万为侄女保密。”言语间,温飞絮直接将高子皓给忽略了,反正朝廷招安马家寨的想法一直存在,她不过是私自付诸行动罢了。
“招安?你?”马煜文的语气倒是没有看不起温飞絮的意思,只是充满惊讶,他可不相信朝廷会派个无权无职、无名无份甚至还未及笄的小丫头来做这种事,难道以为
换了个小姑娘,马家寨就会怜香惜玉么?
温飞絮心知马煜文定是不信的,不过事实如此,她有信心能够说服马老将军,接受齐慕枫的招安。没错,就是齐慕枫的招安,她的目的是把马家寨拉拢到齐慕枫的麾下,为今后可能爆发的夺位之争积蓄力量。
“不瞒叔父,与侄女一同前来的乃是侄女的表哥,他的父亲是侄女的舅舅,当朝正一品工部尚书,如今临危受命为钦差大臣,正在江南道治理洪灾。等明日与祖爷爷商谈妥当,我们便要前往江南道与世子和舅舅会合。”
马煜文唇角微勾:“你很有信心?”真不知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无知者无畏,多少人在看到他父亲后便说不出一个字。就连他在面对父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伐之气时也常会心惊胆寒,那是一种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戾气。
“侄女不相信以叔父的高瞻远瞩会看不出来,接受招安是马家寨眼下唯一的出路。”
温飞絮的话掷地有声,至少是砸进了马煜文的心里,他第一次发现在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够懂他,而对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
诚如温飞絮所说,马家寨在此处已盘踞了近百年,其中自然有马奎当年从朝廷带走的那些亲信的功劳,但随着近年来漕帮、青帮等后起之秀的出现,马家寨的优势正在逐渐被削弱,而这些帮派的背后或多或少还有朝廷的影子,这就更对马家寨的存亡产生威胁。
他早有预感,若不及早答应招安,很有可能会出现朝廷与江湖帮派共同围剿马家寨的局面,到那时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被一个小丫头看穿。
“叔父,既然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招安,为何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