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温府的几个下人房中突然传出了尖叫声:“蛇,有蛇。”许是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今夜的温府众人注定难以成眠,不多时整个温府的各处都点起了灯。
高氏院中,温飞絮所在的厢房灯火通明,照花一身黑衣从窗户闪身进去:“小姐,事情成了。”
温飞絮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走吧,这出戏,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照花微微一笑:“小姐怕是想不到,咱们今天还逮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等温飞絮带着照花到了花厅,便见两个蓬头垢面看不出模样的婆子被五花大绑着丢在了地上,嘴里还塞上了帕子,看到她只能呜呜叫着。
温管家上前一步:“大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小人命人捉了几条无毒的蛇拔了牙齿放进了几个婆子的屋子里,发现这个马婆子的房间洒了雄黄,故而蛇只在门口徘徊,避而不入。”
这便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了,引蛇药的味道一旦沾上就不易散去,所以温飞絮才特意让人捉了几条蛇一试,果然这个马婆子就自己露出了马脚。
“把她们嘴里的布除了。”她倒是想听听这两人有何话说。
照花上前一步扯掉了帕子,被管家点到名的马婆子一得了机会便嚎了起来:“小姐,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听说夫人的院子里有蛇心中害怕,这才取了端阳时尚未用完的雄黄酒出来。”
照花迈步走到马婆子身边,一把将她戴在发间的银钗拔下,轻轻一掰,便见银钗分成了两截,里面竟然是中空的。
照花故意手一抖,钗管里面剩余的白色粉末便洒了马婆子一头,又将那发钗丢在了马婆子面前,那婆子顿时面如土色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温管家,依我朝律法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奴才,该当何罪?”温飞絮语调平
静,可问的问题却让马婆子出了一身冷汗。
“禀小姐,奴才谋害主子那是以下犯上,当然是死罪。”
马婆子闻言再也控制不住扑向了身边跪着的另一个婆子,直将她撞倒在地:“好你个孙凤仙,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么。”说着又转头朝着温飞絮爬去,奈何手脚被捆住无法动弹。
马婆子只能用脑袋砰砰磕头:“小姐,都是孙凤仙指使奴婢干的,她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奴婢是猪油蒙了心这才做了蠢事,求小姐饶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个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人此时抬起了头,温飞絮终于变了脸色。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娘亲嫁入府中的陪房,掌管厨房的掌事孙嬷嬷。
“娘亲待你不薄,为什么要这么做?”
孙氏惨然一笑:“奴婢早就知道会有被识破的一天,不错,在夫人膳食中做手脚的人是奴婢,挑唆阮琴给夫人和草鱼、鲫鱼汤的人也是奴婢,就连这次贿赂马婆子害的夫人小产的人还是奴婢,至于原因,奴婢无可奉告。”
温飞絮不自觉后退了两步,自从上回娘亲险些小产,她一直在暗中追查厨房中蒋氏的眼线,可无论她怎么查最后都是线索中断,无疾而终,没想到问题竟会出在厨房的掌事孙氏身上,也是,从一开始她就把孙氏当做了可信之人,又怎会防备于她。
想到这里,温飞絮不由地暗自庆幸,她并没有真的让娘亲吃那些大厨房送去的饭菜。
突然,孙氏的神情变得决然:“奴婢自知罪无可恕,但此事是奴婢一人所为,与奴婢的家人无关,还请小姐明察秋毫。”说完竟是一头碰死在地上,脑浆迸裂,再也没了声息。
事情发生的突然,照花下意识地挡在了温飞絮身前,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而孙氏旁边的马婆子
看了个正着,当场惊吓过度直接晕了过去。
温管家忙让小厮将孙氏的尸体抬了下去,这才请示道:“小姐,不知这马婆子您打算怎么处置?”
温飞絮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迹,半晌没有说话:方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是她逼死的。
照花感觉到温飞絮此时的情绪很不对劲,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温飞絮瞬间软倒在她的怀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整个晚上,温飞絮都在做噩梦,梦里她看到娘亲难产而死,弟弟死在青楼,爹爹抑郁而终,她用力地呼喊着想要找人来救他们,可是没有人,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变成冰冷的尸体。
不,她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必须让那些戕害她的亲人的人受到惩罚。
睁开眼,温飞絮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躺在厢房的床上,她刚有动作,照花便走了过来。
“照花姐姐,什么时辰了?”温飞絮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脑袋。
“卯时刚过,小姐可要再睡会儿?”照花知道这些日子小姐根本没怎么睡好,如今府中的内鬼总算是除了,小姐也能好好休息了。
“这便起了,咱们还要赶回横山寺接娘亲她们回府,今日爹爹也该回来了。”
“对了,昨日那个马婆子后来如何了?”
照花一边伺候温飞絮梳洗,一边回答:“温管家做主将她关在了柴房里,说是等小姐醒了再行处置。”
温飞絮接过帕子净了面,最后用帕子反复擦了擦手:“告诉温管家,将马婆子杖毙,命府中所有人前往观刑,将马婆子一家尽数发卖出府不得有误。”她要让所有人看到,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至于孙氏,给她口薄棺,让她家里人好生安葬了吧。”
照花面有难色:“小姐有所不知,孙氏未婚先孕生了
一个儿子,如今十四,此外便无别的亲人了。”
“那孙氏的儿子现在何处?”温飞絮疑惑地问道。
“听温管家说,孙氏的儿子不学无术,喜欢赌钱,之前因为欠了赌坊一大笔钱被人断了一条腿,已有许多天未曾回府了。”
温飞絮叹了口气,念在孙氏与娘亲主仆一场的份上,让阮妈妈替她处理了后事,也将孙氏的遗物都收拾了交给阮妈妈暂时保管,等孙氏的儿子回府后再转交给他。
“好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出发去接娘亲回府了。”
……
温兆回到陪都温府已近午时,刚下了马车,便见温飞絮俏生生地站在马车旁等他,昨日险些被嫡母算计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些许。
“爹爹,您可回来了?京城的铺子情况如何?女儿听说今年南方的收成大好,爹爹可有多收些粮食?”温飞絮走在温兆身边,口中却是说着生意上的事。
“你这丫头,眼见着是钻到铜钱眼里去了,说了这么多,怎不见你关心我这个爹爹半句?”温兆好笑地捏了捏温飞絮的鼻子,直捏的她龇牙咧嘴抗议这才收回了手。
温飞絮自然是注意到了温兆略显疲惫的神情,只当他是因连夜赶路太过疲乏,需要休息,便乖巧地跟着温兆一同前往高氏的院子。
此刻,高氏已经由阮妈妈伺候着服下了李老大夫给的解药,缓缓转醒。这几日因着有李老大夫给的药,高氏一直在昏睡,若非如此,温飞絮这一次的自作主张定是少不了一番责罚。
这一次,因着温飞絮铁血的手段,整个温府的奴才都被震慑了一番,那些平日里惯会钻营、偷奸耍滑的奴才都夹紧了尾巴,生怕被大小姐抓到把柄撵了出去。
温飞絮很忐忑,自己在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更是事关娘亲的安危,纵使她能让阮妈
妈将娘亲院中的人封口,但定是瞒不过爹爹的耳朵。与其等别人传到爹爹耳中,不如自己去认错。
这样想着温飞絮独自一人便跑去了温兆的书房,却听到里面传来爹爹与温管家的对话,这才得知了温国公府中蒋氏对爹爹的算计。
温飞絮当下变了脸色,原来蒋氏不仅对娘亲下手,竟然还想同时给爹爹下套,若是爹爹真的中了她的圈套。待爹爹带了新人回来,娘亲本就小产伤了身子,再受了打击难保还有命在,这蒋氏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好在,爹爹机警没有让蒋氏得逞,娘亲也不在府中,没有被算计到。
正当温飞絮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冷汗湿了后背,便听到书房的门被打开,温管家走了出来:“大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温飞絮浑浑噩噩地走进书房,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握住了门框才恢复了神智,抬头便见温兆慈爱的脸庞:“女儿见过爹爹。”
“絮儿,过来坐吧。”温兆知道她这幅样子定是方才听到了什么,并不以为忤。
府中发生的事温管家也已经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了他,在听到孙氏设计陷害夫人小产,被絮儿早早识破将高氏送到横山寺这才躲过一劫时,温兆便知道这是温管家在表达对絮儿能力的认可,同时也是在为她求情。
“怎么?觉得你做下的这些事情被为父知道了,心中害怕?又或者是后悔了?”
害怕?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可怕的。
闻言,温飞絮猛地抬起头:“不,女儿自知行事过于鲁莽,但女儿并不后悔做这件事,爹爹不在府中,女儿只是想替爹爹保护好娘亲。”
父女两人四目相对,相似的眉眼中不同的情绪在涌动,良久,温兆起身走到了温飞絮的面前,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絮儿,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