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乖觉地替李氏捶着肩膀:“奶奶,您说什么呢,水儿才不会学那起子黑心的背主忘恩,定是要侍奉我家小姐一辈子的。”
李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就怕你这性子,大小姐才不要你跟着她呢。”碰上这样没志向的孙女,李氏也是没辙,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大小姐定不会是普通人,只希望大小姐将来能念着主仆一场,给孙女找个好归宿。
温飞絮正在书房抄写佛经,本是晴朗的天气却在此刻慢慢阴沉起来,不时还夹杂着隆隆的雷声,很快一场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
照花敲门进来,便见温飞絮站在窗户前发呆,连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还不自知,她忙走过去关了窗户:“小姐,你身子还没好,不能淋雨,要不得着凉了,奴婢得快些帮您把这湿衣服换下来。”
温飞絮含混应了声,用力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湿意眨去:“临水可回来了?下这么大的雨,她没带伞,怕是要淋湿,你去前头迎迎她吧,衣服我自己换便好。”
照花有些犹豫,但见温飞絮坚持,这才拿着伞跑了出去。
温飞絮回了自己的房间,突然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忍不住苦笑,自己本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这身子骨能强壮些,不想就这么一点儿雨,竟还扛不住。
打开衣柜,温飞絮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出门时穿的那身男装,猛然想起之前被她随手塞在锦盒里的那枚墨玉印信,那日娘亲出事后她把这件事给忘了,看来她得抽空去找皓表哥问问那墨玉印信到底有何用处。
待温飞絮换好衣服,便听到门外传来照花和临水的脚步声,一开门果然看到临水全身都湿透了,忙让她下去换衣服,索性照花想得周到,一早便通知了小厨房熬了
一锅子姜汤,三人俱喝了一大碗,这才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临水任由照花替她用干的布巾绞干头发,一边说着今日与李氏等人的谈话内容,说到最后却是纳闷地问:“小姐,您说奶奶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奴婢知道自己不像照花姐姐这么稳妥,可是奴婢定然是不会背弃小姐的,小姐可不能不要奴婢。”
看来李嬷嬷是没有把自己将临水已是自由身的事告诉她,当真是个妥帖人。
温飞絮心中感动,前世临水陪了她一辈子,甚至为了她而死,今生她定是要给临水一个幸福圆满的人生:“临水姐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我总不能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吧,那你未来的夫婿就该着急了。”
临水顿时羞红了脸,说话也结巴起来:“小……小姐,您怎么越说越离谱了,奴婢……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辈子追随小姐的。”平日里最是胆大的丫头,这会儿竟也有这样不好意思的一面。
温飞絮却是笑得一脸真诚:“照花姐姐本就是自由身,若是将来你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我定会保证你和你的家人一生富贵无忧。临水姐姐的身契我已经让阮妈妈找了出来,放在上次的包袱里交给李嬷嬷了,她定能明白我的一番心意。”
温飞絮的两只手分别握住了临水和照花的:“从前多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今后,你们不再是我的丫环,而是我的姐姐。”
一番话说得临水和照花两个丫环皆是眼眶通红,只叫了一声“小姐”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但三人交握的手却是越来越紧。
前世温飞絮只有一个嫡亲弟弟,可惜她未能保护好他,让他生生被继母给养废了,温国公府的堂兄弟姐妹虽多,但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一棵摇钱树,他
们鄙夷她满身铜臭,却又羡慕她富贵的生活,表面上讨好自己,为的不过是从自己手中骗走爹爹娘亲给她的好东西,哪有半分亲情可言。
这一刻温飞絮再次感谢上天垂怜,让她能够重活一世,看清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此生,她无需从那些自私贪婪的家人身上寻找微不足道的亲情,这两个真心为自己付出的姐姐便是自己的亲人。
三人在侧间的观音像前起了誓,拜做异姓姐妹,临水和照花赶紧将温飞絮扶了起来,唤了一声妹妹,只答应私下里姐妹相称,明面上二人依旧是她的贴身丫鬟。
温飞絮心想自己多活了一世,年纪要比临水和照花大上不少,平日里都是临水,照花这般叫着,突然让她改口叫两人姐姐,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临水和照花则觉得自家小姐平日里性子越发沉稳,何曾见过她这般孩子气的一面,两人硬要缠着她多叫几声姐姐,温飞絮无法,伸手去挠二人痒痒,三人一时间闹作了一团。
用完了午膳,温飞絮见已经不下雨了,想到早上阮妈妈托照花传信来说娘亲醒了,便想着去给高氏请安,方走到高氏的院门口就看到了温兆和高子皓。
“见过爹爹,见过表哥。”温飞絮含笑向二人见了礼。
温兆伸手将她扶起:“你表哥忧心你娘的身体,一大早便候在了我那书房门前,在我那儿勉强用了些早膳后,被我以你娘还未苏醒给劝了回去。方才一听说你娘醒了,他连午膳都没用又跑来了,我寻思着你表哥也不是外人,便让他也一道来了。”这是在向温飞絮解释为何本该出现在外院的高子皓竟出现在了内院。
温飞絮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表哥乃是娘亲的亲侄子,前来探望生病
的姑母正说明表哥乃是至孝之人,絮儿代娘亲谢过表哥的关心。”
高子皓侧身避开了温飞絮的礼:“表妹,咱们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吧?”
话音未落便见主院的门被打开,阮妈妈从院中迎了出来:“奴婢见过老爷,见过表少爷,见过大小姐。”
“起来吧,夫人怎么样了?”温兆忙问道。
阮妈妈刚要张口回话,就见温飞絮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袖子,一个精巧的锦盒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滑入了她的手中。
因着阮妈妈早早做了安排,如今整个温府的人都以为高氏只是身子虚弱需卧床静养,却不知她其实是被人所害动了胎气。正所谓隔墙有耳,这里虽是高氏的院子门口,但保不齐会有心怀鬼胎之人。
“阮妈妈,娘亲现在是醒着还是睡了?我们可以去看看她么?”温飞絮边问边拉着阮妈妈朝院子里走,直到走进了院门这才回头朝着温兆的方向喊道:“爹爹,表哥,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娘亲还在等咱们呢。”
温兆颇有些头疼地扶额,满怀歉意地看着高子皓道:“皓儿,你别见怪,絮儿这丫头是被我给宠坏了,没规没矩的。”
“姑父,表妹天真活泼,不过是心系姑姑的身体,急着想要去看姑姑罢了,表妹小小年纪便这般孝顺,子皓惭愧。”他常年离家,连书信也是少得可怜,或许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两人方进了院子,身后便有守门的婆子将院门重新关起来,高子皓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温飞絮,就见她正拉着阮妈妈朝院内走,步伐轻快,不见半点凌乱,心中微定,想来姑母的情况应是无碍了。
“妈妈,最近的膳食可有不妥?”温飞絮轻声询问道。
“奴婢正要向大小姐禀告,这几日
大厨房送来的饭菜奴婢和周嬷嬷都照着大夫留下的单子核对了,并未发现不妥,但因着小姐的吩咐,夫人用的是小姐派照花送来的饭菜。”
温飞絮微微皱眉,莫非这是对方怕引起怀疑,暂时按兵不动?杏眸瞥向阮妈妈,却见她神情有些紧张:“怎么?妈妈可是有话要说?”
“这……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提,”阮妈妈犹豫片刻:“这几日大厨房每日都送来新鲜的鱼汤,奴婢听院子里那些生过孩子的婆子都说孕妇喝鱼汤对身子有好处,所以想问问大小姐是否可以让夫人喝一些。”
温飞絮松了一口气:“如今娘亲方醒来,爹爹定会请李老大夫上门给娘亲诊脉的,到时我会私下与李老大夫请教此事,若是确实对娘亲的身子有好处,我会让小厨房每日做了送来。”
阮妈妈一听大喜,总算有了开玩笑的心思:“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这大厨房的老鼠还没抓住,那些饭菜自然是不敢给夫人用的,倒是便宜了奴婢和周嬷嬷,眼见着人就胖了一圈,连这衣裳都紧了。”
温飞絮眉眼含笑:“正该好好补补呢,这些日子娘亲病着,我身为娘亲的女儿却无法侍奉左右,只得辛苦妈妈和奶娘。”
说话间,高氏的房间便出现在面前,温飞絮语调轻快地又道:“锦盒中的单子妈妈仔细收好,务必让温伯尽快核对出名单来,等娘亲身子大好了,这府里也干净了,我定会求了娘亲论功行赏,到时送妈妈几匹上好的布料,多做几身衣裳让妈妈每日不重样地换着穿,再也不用担心衣裳穿不下。”
阮妈妈一时被温飞絮逗得忍不住想笑,却又担心被身后不远处的温兆和高子皓看出破绽,只得努力绷着身子,抖着肩膀,脸都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