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弋皱着眉再看了一眼,表情更复杂了,好像不是有点差距,是差距也太大了吧。
宣纸上的七个大字,说是字,倒不如说是爬虫,不说笔锋,连笔画都是歪歪扭扭的,但是每道落笔却很慎重。
可以看出来字的主人,已经在尽力挽救了,不过写成这样,那点挽救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反而还有火上浇油的嫌疑。
比起小团子的世界观受到冲击,一旁的崔嬷嬷明显反应更大。
她是敬王妃的陪嫁丫环,同时也是王妃的伴读,遥望京都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公子、小姐身边的小厮丫环,都是读过书的。
不说字迹有多好看,但至少是写得方正的,然而面前的这三个名字,与其说是写的,倒不如说是像画的。
崔嬷嬷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家王爷炫耀地说起顾姑娘是昭阁榜首,她脑子里就更割裂了,榜首的字竟然能写成这样。
短短一刹那,两个人都沉默了。
墨弋身为顾棠的头号迷弟,此刻对着这几个极丑的字,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夸的话,但为了不让顾棠尴尬。
他只能干巴巴地写到——谢谢姐姐给我写字,很有个性,挺吸引人的。
崔嬷嬷也跟着小世子夸道:“顾姑娘这字,莫非就是前朝欧老的狂草一派,老奴只听说过却没见过,今日得姑娘的光,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不得不说,阅历丰富的崔嬷嬷,比起五岁的小家伙,说话的本领那是一等一的强。
尤其是闭眼夸人的本领。
顾棠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她已经做好了丢脸的准备,结果这一老一少给她一顿猛夸,现在成功地把她给整不会了。
正当她想开口,表示不用这样违心夸她的时候,一位中年男人笑着走进来。
“欧老的狂草,那可是书法中极富创造的一派,老夫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有后生写了,能让崔嬷嬷这样夸,想必肯定不俗。”
来人是墨弋的启蒙老师,同时也是当朝太傅,辅佐长公主处理政务,是她身边难得的位高权重的男臣。
李维负着手,打趣地看向外边坐着的男人,“怪不得殿下找臣向长公主上书求赐婚,这样漂亮、有才学的小姑娘。”
“真是便宜你了!”
语气间,似乎还带着可惜。
墨司宴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李大人最近辛苦了,等明日,本王就上言,让长公主多赐您几个美妾。”
“以表感谢之意。”
李维见他不似说假,立刻就慌了,“殿下跟姑娘,一看面相就知道乃天作之合,王母娘娘下凡,也拆不散的那种。”
面上恭维,心里却把墨司宴骂了个底朝天,他不过是开了句玩笑,这狗东西竟然又想激发他的家庭矛盾。
李维身居高位,后院却只有一个正房夫人,他们夫妻二人极为恩爱,之前长公主体恤臣子,便赐了六房美妾给他。
他夫人气得差点和离。
李维决定不再招惹这个小心眼子的人,他转头,乐呵呵地走向书桌,“小姑娘,让老夫看看你的字迹。”
顾棠:“……”
完了,这次丢脸丢大发了。
李维不敢凑得太近,只能站到崔嬷嬷那边,他伸着脑袋过去。
柔软亮白的宣纸上,有两种字迹,一种他很熟悉,一看便知是小世子所写,另外一种,他看了过后,疑惑地看向女孩。
和善的眉眼间,写满了不解。
李维感觉他的认知出了问题,这几个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哪里跟欧老的狂草风搭边了,顶多搭上个狂……
丑得令人发狂。
就这样难看的字,小世子和崔嬷嬷居然能夸得出口,李维正想公正点评时,忽然感受一丝阴冷的气息。
对上某人冷戾的眸子,眼神透着些许的威胁,李维喉结上下滚了滚,将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他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嗯,姑娘的字放荡不羁,很有自由的气息。”
顾棠:“……”
放荡不羁是一回事,丑是另外一回事,今天真是见鬼了,怎么一个二个,都把她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字给夸出花来了。
其他人尴不尴尬她不知道,她自己是真的很尴尬,不过好在后边全是李维给墨弋讲解功课的时间。
顾棠便跟着墨司宴,离开了这个令她丢脸的地方,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发现亲卫和崔嬷嬷都不见了。
恍然抬头,便闯入他幽暗的视线。
顾棠意识到墨司宴一直在盯着她,她下意识就要移开目光,下巴却猛地被他捏住。
粗粝的指腹按在柔嫩的肌肤上。
像是陷入丝滑的绸缎。
墨司宴上瘾一般,不知疲倦地来回摩挲着,“我和墨弋,只能选一个当你的宝贝,你选谁?”
语气酸得快要打翻醋坛子了。
顾棠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好笑道:“他是你弟弟,你幼不幼稚。”
她刚刚是见小团子伤心了,才用“宝贝”的称呼去哄人的,要是放在平时,她决计说不出来这样肉麻的话。
墨司宴抬眼,冷厉的唇锋抿成一道直线,语调染上异色,“我倒是想做些不幼稚的事,棠棠你又不愿意。”
“所以只能在称呼上,和墨弋那个小屁孩争个高低了,我和他,谁才是你宝贝?”
这样的问题,不亚于妻子问丈夫——我和你母亲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不过若是别人这样问,顾棠肯定不假思索就回答墨弋,但此时问她的人,却是另外一位主人公。
前世长久以来在和墨司宴相处的过程中,让她早就学会了捡好听的话说。
顾棠几乎没怎么思索,便做出了选择,但那话着实有点羞耻,她做了好大的思想建设,才吞吞吐吐开口。
“你……是我的宝贝……”
说完,耳廓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墨司宴眸光暗了暗,他搂过女孩的腰,俯身,两人鼻尖紧贴在一起,唇之间堪堪留有些许距离。
他哑着嗓子引诱道:“为表诚心,棠棠现在就叫我一声,不过分吧?”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被迫抬着头的顾棠,浓烈的男性气息悉数拂在她的面庞上。
酥酥麻麻,还有些痒。
她臊得不行,喉间像是被人掐住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羞耻的两个字。
见女孩沉默了,墨司宴挑了挑眼尾,“棠棠,你说我是你的宝贝,现在又不愿意这样叫我,看来方才是在骗人了。”
“你知道吗?不诚实的人,撒谎的人,可是要告知父母,受到惩罚的……”
惩罚两字,咬得极重。
前世,墨司宴对她的心口不一,往往是在床榻之事上讨回来,如今却捏住顾家人这条命门,顾棠已经想象到,墨司宴在她爹爹娘亲面前胡说八道的场景了。
他真的干得出来出这种事。
顾棠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被逼得没有办法的她,艰难地出声,“宝贝。”
一句似有千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