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你了啊,我一无所有了啊。你不能抛弃我,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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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生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一样的,他会毫不犹豫大大方方地告诉阿难:
“我的愿望就是和阿难永永远远在一起啊。”
尽管这对于阿难来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诅咒。
而对于阿难来说,她不会去过生日这种东西。
不被祝福的出生,是不是就没有许愿的能力呢?
阿难看着被众人围拥住的顾春生总是想着。
漂亮的多层大蛋糕,点缀着新鲜水果,装在光亮整洁的推车里面,这是顾春生的生日。
狭小的地下室,漏风的棉被,摇摇欲坠的单人床,伤疤上连绵不断的痒意,这是阿难的生日。
顾春生过生日的时候不喜欢很多人,所以他生日时的大蛋糕是吃不完的。
但他又装出一副见不得浪费的样子,会让阿难去吃。
“我今天生日很开心,所以要通通吃完哦,阿难。”
顾春生指着蛋糕说。
“瞧瞧你,瘦得跟皮包骨一样,要长胖一点抱着才暖和。”
顾春生笑着用手指沾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在她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语气却像在嘲讽一个可怜虫。
“要笑着接受哦,阿难。”
阿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却让顾春生笑得更加开心了。
顾春生明白这很孩子气很幼稚,但是只有生气或者厌恶的时候,少女的眸子里才会看到他的存在。
而他必须玩着这种把戏,占据她心里唯一的位置。
阿难最讨厌这种油腻腻又过分甜的东西,所以对她而言,这个日子是她的受难日。
阿难并不欢迎顾春生的出生。
因为他的出生,就让她的存在变成了苦难。
含着金汤匙出生、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没有过过苦日子的少爷,怎么会真正体贴别人呢?
只是徒劳一般,惺惺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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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把阿难的光彩掩盖得很好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抢走他的东西。
又是那个叫崔山的少年,那个阿难放纸鸢遇见的少年,自从那次遇见之后,他就对阿难念念不忘。
加上少年的父亲是顾春生父亲的生意伙伴,所以崔山可以经常过来玩。
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少年的笑容阳光明媚,顾春生知道,那是阿难最喜欢的模样。
像极了玫瑰花,鲜活又漂亮。
顾家很少会举办宴会,但是这次例外,因为顾春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所以他的父亲想要从圈子里面找个合适的千金联姻。
这次宴会,也自然成了公子千金们相看的一次机会。
崔山也来了,他和阿难一直有来往,所以看见了阿难,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打招呼。
阿难也想挥手示好,却被顾春生拉住了手。
顾春生缓缓移动轮椅,将阿难挡在身后,也挡住了崔山望向阿难的视线。
很快,崔山就被人围住,而顾春生则带着阿难坐在轮椅上离开了人群。
顾春生皱眉,语气带了一些鄙夷。
“人家是商团的继承人,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养女,至少要想想门当户对的事情啊。”
“也许别人看你,就只是玩玩而已,你确定要跟着他吗?”
顾春生希望她说出表达自己决心的话语,比如“我一辈子都是少爷你的人。”
但事实是阿难只是默默盯着他,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睛焕彩生辉。
她说:“为什么不可以呢?”
阿难觉得,只要离开顾春生,哪里都是天堂。
而顾春生在的地方,就是炼狱。
“给你当玩意,给别人当玩意,不都是一样的吗?”
那一瞬间,顾春生好像看到了阿难所有的疲惫,她太累了,为了这所谓的还恩,她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工具。
顾春生梗住了,想要去碰阿难的手。
阿难意识到他的意图,瞬间缩回了手,她低着头说:
“我手脏,少爷别脏了手。”
顾春生曾经说过,阿难身上流着肮脏的血液,所以才会给他一辈子做牛做马。
顾春生慢慢收回了手,那个娇气的少爷眼尾都红了,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不肯低下头说一声抱歉。
而阿难也无动于衷,对于少年快哭出来的表情,她习惯了。
果然,瞄到这种把戏再也不能引起阿难的同情心,无利不起早的顾春生立马变了一张脸,笑嘻嘻的。
“果然还是我的阿难啊,最有自知之明,知道手脏了不能碰我。”
“阿难也不能碰别人哦,毕竟阿难也不想手被再打断一次吧。”
“阿难一定铭记少爷给我的教训。”
她的表情依旧冷冷淡淡,掩藏在背后的手却开始隐隐作痛,忍不住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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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春生看着相亲宴来来往往的小姐,盯着一个少女身上的衣服说:“看看别人小姐多活泼,不像你,死板又无趣。”
但其实他想的是,那个小姐身上的衣服穿着阿难身上更好看,阿难比她瘦多了,穿什么都好看。
尽管顾春生已经爱上阿难,但是他心里想的是既然她这么不堪,不如自己发发善心娶了她。
顾春生爱人的方法,就是不断贬低她,把她拉下泥潭打入深渊,和自己一起。
阿难面无表情地回应:“是。”
“别想着在这宴会上攀龙附凤,你最好认清你的身份,你欠我的一辈子都不够还。”
顾春生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裤管,他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
除了自己,休想靠近别人,和别人产生羁绊。
突然看到了什么,顾春生的语气变得欢欣起来,他装的。
“看到那个穿蓝色裙子的女人了吗?她就是父亲指给我的婚约对象。”
阿难看着宴会厅上美丽动人的少女,心底难得松了一口气。
她想着哪怕这个未婚妻要怎样针对她还是善待她,这个死气沉沉的顾家也算是进了一个新人了。
阿难真是看腻了,看够了,顾春生百变的戏脸。
她几乎都能每次精确地猜到,顾春生下一句话会不会说“都是你欠我的,你必须还,阿难。”
阿难在想,这位顾家少夫人,会不会喜欢玫瑰花呢?
尽管花圃被顾春生给烧了,但是她窗台还养了一只很漂亮的玫瑰花,她本来舍不得送给任何人的,但是她突然想要送给这位美人了。
顾春生表面盯着宴厅上的未婚妻,眼角的余光扫向阿难。
他期待着能够在她脸上看到类似嫉妒恶毒之类的东西,证明她的心里是有他的。
但是,没有。
顾春生在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那双宝石一样的眸子,会折射无数光芒的眸子,像经年不化的雪一样,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顾春生有些气馁,但是想到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这个死样子,没准她是在心里偷偷生闷气,只是害怕自己看到了她嫉妒起来变得丑陋的样子会讨厌会讨厌她。
其实,她无论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看在她想要在自己面前保持完美模样的样子,他就勉为其难原谅她好了。
顾春生自欺欺人地想着,于是他忍不住再次试探她。
“你笑一笑,笑的好看一点,没准我就会娶你了。”
少年心里怀抱着希冀,渴盼着少女的笑颜,可是他的语气娇纵又恶毒,好像高高在上的施舍。
就像路边的流浪狗,叫一句就摇着尾巴过来,然后又一脚踢开。
所以阿难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您厌倦我了吗?
我可以走了吗?我可以离开您了吗?您可以放过我了吗?我赎罪完了吗?
好像在看一个喧宾夺主的小丑。
顾春生看到阿难的脸上没有笑容,哪怕阿难只有一个上扬的嘲讽的弧度,他也可以自欺欺人。
很多年,她对别人笑过,却从未对自己笑过,哪怕只是一个冷若冰霜带着嘲讽的笑容。
甚至于,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去继续盯着他那个所谓的未婚妻,眼神中竟然还带着一些痴迷。
顾春生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永远得不到。
她不会恨自己,因为恨是来源于爱。
而阿难对顾春生从未有过一丝爱意,这是他们心知肚明的事实。
所以他生气了。
顾春生的笑容慢慢消失,眼角又带了一丝红意,好似委屈极了,需要安慰。
“滚出去。”
“好的,少爷。”
阿难离开了,她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想。
因为光是承受别人带给她的情绪,她就已经疲倦地快要站不稳了。
“我叫你走,你就走了?”
少年自嘲地笑了一声,眼角的红慢慢变深,看起来像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厉鬼。
黑暗中,顾春生的脸上苍白如纸,比月色还要虚无缥缈,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脆弱。
“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啊,阿难,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阿难。”
顾春生打算,哪怕是没有爱意,哪怕只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他也要抢过来。
他的眼里,全是疯狂和执拗,好像得不到一件东西,就要毁掉。
他的的确确毁掉了他爱的所有东西。
阿难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