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冰凉的雨滴落在简言之脸上。
他凭着本能张开干裂的嘴,喉咙像是吞了火球。
雨滴滴入干燥的口中,划过喉咙减轻了灼烧感,简言之的脑子慢慢恢复运转。
水,要喝水。
他强行支撑起无力的身体,全身像是被打散重组般,连呼吸都痛得他直不起腰。
不远处有个大水坑,对水的渴望战胜了一切,简言之慢悠悠挪了过去,胳膊一软一头栽进泥泞里。
粗粝的石子划破了他的皮肤,呛了满嘴满鼻子的泥腥水。
两侧垂下酒红色的头发,这是什么?
他对着水坑看了好几眼,五官削瘦,脸上毫无血色,酒红色无神的双眼像一潭死水。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感受到手中紧握着的黑色鸟面具。
简言之僵住了,像是被瞬间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周围所有一切都在一刹那像涨潮般将他淹没。
恍惚间他想起这是在乱葬岗找到的,乱葬岗,弟弟……死了?
身体的温度在刹那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呼吸也在瞬间停滞,简言之瘫软无力地歪倒在大树旁,整个人都无法动弹一分一毫。
不,弟弟不可能死,他还那么小……不可能……
他只是在一个大腿和肚子都被猛兽掏空的尸体旁,捡到了弟弟最喜欢的黑色鸟面具。
不是有狼群会叼走孩子抚养吗?
他绝望地幻想只要自己没亲眼看到,弟弟就没死。
简言之的身体提不起分毫力气,他试图倚靠着身后的大树站起来,又软软地滑落在地。
他用尽全身力气拔起一簇草,慢慢地咀嚼咽了下去,他只是体力透支了,吃饱就有力气找弟弟了。
…
荒凉的深山中满是枝繁叶茂的大树和野草,百里不见天日。
简言之几乎跪爬着不断扩大搜索面积,找了一天又一天。
又一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简言之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几乎停摆,起身就要去找弟弟。
天旋地转间狠狠摔了一跟头,挣扎好几下都没能起来。
他的体力透支到了极限,那被他刻意压抑的理智却如同出闸的猛兽势不可挡地回归,彻底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简言之的胸腔充满悲怆和憎恨,如死尸般瘫在地上,对着天空撕心裂肺的狂吼。
“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弟弟死了,简言之的信念崩塌了。
他戴上弟弟最爱的黑色鸟面具,化身屠尽审判狗的赏金猎人“x”。
从此,世间再无简言之。
…
这些年,他就像个无情的杀戮机器,调查当年尖尾雨燕一族灭门惨案,设计逐个暗杀当年与此相关的审判庭爪牙。
人称鬼魅,以一人之力令审判庭闻之色变。
他化名燕执来到东陵城,就是为了寻找机会暗杀耀星,同归于尽亦无所谓,他本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复仇是支撑他活着的唯一执念……
“哥哥,哥哥?”
小卓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叫了好几声才唤回对着窗框发呆的燕执。
燕执转身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卓,恍若隔世。
“百里追说他先回去了,给你买的炖梨汤,让你休息注意。”
燕执犹豫了一下接过炖梨汤,热气在半空中盘旋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做题还顺利吗?”
“没什么难的,都是小意思。”小卓信心满满,又跑回去刷题。
燕执端着炖梨汤,舀起一勺喝了口,蜜色润泽的汤汁散发着梨子的清甜,流淌过喉咙很舒服。
可能昨晚哭了会,今天的声音不太对。
燕执转身看向窗外,百里追正站在对面楼下,看到燕执的那一刻用力挥手打招呼。
和燕执四目相对那瞬间,笑出可爱的小虎牙,无比雀跃地跑了。
燕执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百里追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楼下人来人往,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前方,都在向前走。
小卓还活着,忠叔和族人们也还活着,如今没有什么比和他们好好生活更重要。
他想,也许是该放下仇恨。
不是原谅了,而是他的生命里重新燃起了炙热的光芒。
…
年后五大宗异常繁忙,到处是想攀关系的家族,常规的分支和同系家族互相走动拜访,还有偏远的分支也要亲自过去巡查。
百里追作为风宗少家主,每天都要跟着父亲一块应酬,忙的焦头烂额。
即使这样百里追每天还是会从当天的礼物里选出最好的给燕执送去,再忙也要尽可能每天见到他的阿执宝贝。
曾经燕执很厌烦像百里追这样没脸没皮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把一时冲动的情绪当做喜欢挂在嘴边蠢透了。
他自认为用冷言冷语抵抗百里追,百里追就会知难而退。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也许百里追永远都不会对他放手。
可他生性冷淡,做不来那种热烈的回应。
以一人之力对抗审判庭亦能旗胜一招的鬼魅,第一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那之后,燕执没有再拒绝百里追的礼物和邀约,仅仅只是这样就把百里追给激动坏了。
百里追像一个普通的正处在懵懂青春期的少年,炙热、坦诚,眼中没有一丝杂质,满满都是对燕执不加掩饰的青涩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