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和学子赶忙在书案上铺上了毛毡、宣纸。
刘仲质拿出最粗的那支,蘸墨舔饱了笔,略一沉吟,写下一副对子: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真是好墨、好笔呀...”刘仲质看着书写的字迹感叹道,突然瞅见自己婆娘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刘仲质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坏笑,在一旁的小笺上写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亭立潇湘...
所谓伊人,寤寐思之费思量,一寸相思,化作十万秋水长...
他本来就不是冥顽不顾的老学究。
一副放荡不羁的性子,借此年节心喜愉悦之时直抒胸臆,在他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几个学子瞬间呆住了...看着刘仲质写的词,老师当面调戏师母应该怎么办?
彼此互相面面相觑几眼,纷纷看天的看天,望地的望地,瞅手指甲的瞅手指甲。
而一旁的刘夫人早已经臊红了脸,凝水的眸子仿佛清澈溪潭,狠狠的刮了刘仲质一眼,当即就想拂袖而去。
只是如嗔的一眼,让她本来丰韵的姿容,又多了几分味道。
“呵呵呵...”刘仲质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殿下还给了一匹花布云锦,夫人去看看做件衣裳...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正说着,突然扭头瞥了眼厢房,心里更加的开心了:
可真是不错,除了文房四宝以外,再算上陛下和太子的赏赐,这些粮食省着点儿吃,都够吃到入夏了...老夫如今也得铺张一把!
想到这对脸色红润的夫人说道:
“夫人呐,给老爷我炒几个肉菜,老爷我要小酌一杯...”
“至于你们...”刘仲质扭头看着几名学子:
“大过年的,今日就在府上用饭吧...”
“多谢老师...”
而另一边的李忠,从李希颜的府邸出门,也乐呵呵的准备回宫交差了。
他已经把所有侍讲师傅的府邸走了个遍,每次都会把朱雄英交代他的话说一遍,熟能生巧,后来倒是越讲越伶俐。
而后边车上的米面肉也换成了各个师傅的回礼,都是书...
朱善回礼是自己写的《一斋集》,刘三吾的回礼是《公羊春秋注解》,而李希颜的回礼则是《愚庵先生随记》,都是自己写的。
而李忠头脚刚出门,李希颜的夫人就从内堂走了出来。
李希颜是河南郏县人,他的夫人也是,甚至两家仅仅隔了一个村子。
只是与刘仲质的夫人不同,李希颜的夫人是个地道的村妇,大字不识,生性泼辣。
身材虎背熊腰,十分的魁梧,站在那跟一扇门板儿似的,如果不考虑身高,李希颜夫人的体型倒是与常茂差不多。
但是这么一个村妇,对李希颜有大恩。
年轻的时候,李希颜重症打摆子,病入膏肓,恰巧附近的郎中不在家。
可眼瞧李希颜就要命不久矣,家里也是穷的连一辆车都没有。
夫人一咬牙,背着他硬是走了三十里,找到一个游方郎中,才堪堪吊住了性命。
幸而河南山地不多,不然三十里路还背着一个人,怕是走不了。
要是李希颜生在山西,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李希颜虽然也十分感激她的恩情,但是因为自身性格太过严肃,夫人又太过泼辣,一言不合就要动手。
二人天性不合,所以关系一直有些紧张。
李夫人看着满地的年礼有些吃惊,对着李希颜打趣道:
“老蔫儿!真看不出来,恁就是教个书,人家殿下就给恁送这厚的礼?”
李希颜的夫人是个话唠,这会儿手里又捏着这匹花布开始咋舌:
“渍渍渍...乖乖,这布可真排场啊!颜色咋能这鲜亮...老蔫,恁瞅瞅这花儿,渍渍渍,绣的跟真的一样!”
这匹布李夫人越看越喜欢,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对李希颜说道:
“老蔫,这布恁也用不着,大过年嘞,叫俺做一身衣裳中不中?”
看着夫人有些期翼的眼神,沉默已久的李希颜终于说话了:
“不中!”
“这布给你用算是糟蹋了,这布金贵,得留住以后用,万一碰上啥事了...”
听到李希颜拒绝,一脸期翼的李夫人当场就翻了脸,指着李希颜的鼻子骂骂咧咧:
“恁爬一边儿去吧,俺伺候恁大半辈子,某成色货,到现在俺连一匹布都不能用?”
“咦...俺日嫩姨,恁扣鳖孙,俺爹瞎了眼给咱嫁给你这鳖孙!”
“成天咸菜蒸馍,成天咸菜蒸馍,炒个白菜俺多擓了两勺猪油,恁敢嘟啦半晌...”
“俺给恁说多少回了?说叫你扯两块儿布俺缝件儿衣裳,恁瞅瞅俺这衣裳,这儿个补丁,那儿个补丁”
“人家给你送礼,你球不收,非嘟啦啥入朝为官,清廉为先...”
“中!不收就不收,恁想做清官,俺理解恁,俺支持恁!”
“恁说河南人在京城读书不容易,攒俩子儿都捐给学子,中!俺也支持恁!”
“那咱就说这回,殿下可怜恁某球成色,赏恁两匹布叫恁扯衣裳,不偷不抢恁凭啥不叫俺用?”
“要扣哩呀!恁非得叫俺光着屁股出去?”
从话语上看,李希颜的夫人虽说泼辣,但还是极其明白事理,只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
说着李夫人有些渴了,扭头坐在椅子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而后又是一拍桌子骂道:
“恁要是有囊气,就甭叫俺用,给这两块儿布直接搁到恁老李家祠堂里头供起来”
“恁爹、恁爷那牌位扒拉下来,劈柴烧火去球”
李希颜气的脸色铁青,他是一个文人,圣人的典章没有教他骂娘的话。
平常斗嘴斗了一辈子,从来都说不过自家夫人,急眼了也只能浑身哆嗦,咬着后槽牙嘟囔几句: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呵呵!”李希颜的夫人不惯着他,冷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李希颜的鼻子:
“有辱恁娘来腿,犯俺那鸭子色,俺咣咣给恁两耳包!”
“俺跟恁半辈子,享一天福了?恁要是有法儿过就过,某法儿过衙门走一趟,合离去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