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坤宁宫。
朱元璋坐在上首,呲喽一口粥,瞄了一眼朱标:
“吃完饭你拾掇拾掇,带着咱大孙去溧阳一趟”
朱标沉默了半晌:老爷子支开他的意思他门儿清。
前些时候缇骑四处,远的不说,京畿附近的一些锦衣卫陆陆续续押送人犯都回京了,再象征性的审一审就要开刀问斩了。
老爷子把他支走杀人好顺手...也有顾虑他名声的意思,粗糙的给他开一个不在场证明。
不过朱雄英却一呆:马上就要杀人了再给儿子支出去,糊弄人也不能这么糊弄啊,这活儿办的是不是太糙了点儿?
想到这就听到朱标那边已经回话了。
“是”朱标又想了想:
“不知儿臣去溧阳有何事要办”
“跟咱对迷糊不是?”朱元璋一瞪眼:
“少给咱逗闷子”
“去了爱干啥干啥”
“你不是喜欢吃吗?到了溧阳甩开腮帮子吃!”
“要是有能耐,就算把城头上的砖啃下来一块儿,咱自己花钱修,也不朝你伸手”
“反正京城别回来”
“名头随便选一个,督办漕运、督办秋收、督办军粮...都成”
“唉”看朱元璋把话说透,朱标叹了一口气:
“父皇,去年胡逆案勾连了一万多人,全天下的官绅百姓弦子都崩着,值此之时再开大案,殊为不妥呀”
“再说了,万寿节也快到了,普天同庆之时大开杀戒...”
“大案?”朱元璋嘴里喝着粥,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哪个跟你说是大案了?”
“案犯捎带家眷也才不到一千人!”
说着有些不满的咂了咂嘴,狠狠的咬着牙:
“没时间了,不快点儿等到时候万寿节...就要大赦天下,所以咱就从速办理了,不然细萝筛子涮一涮,那些个混账谁都逃不了”
“嗯,这么少?”朱标一愣,随即轻松下来,心里开始琢磨:这不算事!孤到溧阳吃点儿啥呢?
还吃鱼?不能在京城吃鱼出去还吃鱼呀...可除了鱼还有啥好吃的呢?
朱雄英看着他爹和老爷子的对话,真的感觉自己简直连父亲的后背都看不着啊:
父亲是一个聪明人,有自己独特的事君智慧,在父亲的精细把控下,和老爷子有种默契,虽说班底都差不多,但是还是有分工的。
父亲负责常务,老爷子负责大事,对于这种皇上点名的案子,老爷子没有下旨让他协同帮办,他也就聪明的没有往里掺和。
不该办的事儿从不僭越,给老爷子一种君权,始终都是无上的感觉。
所以锦衣卫办案的时候,他问都没问,估摸着想着到时候看看案情的发展。
案子太大的情况下再酌情求个恩典,以至于到了现在连案子的整个情况是两眼一抹黑。
想到这,朱雄英真的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草包啊!
朱雄英叹了口气:皇爷爷这种皇帝,换个旁的太子,俩人儿还真不一定能尿到一个壶里。
处处留心皆学问呀,等啥时候自己能把父亲的手艺学精了,也就可以在大明横着走了。
朱标本来就已经放松开始琢磨自己吃啥了:老爷子杀这点儿人不算大事,再者说了,那些劣绅自己也不干净,砍到头上丢了命的也不亏。
可看到儿子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朱标不由的又犯了嘀咕:
要不...孤再劝劝?要不然这小子跟他皇爷爷学会了,将来碰上啥事儿就知道拎着刀杀,那可怎么得了!
对于这些人的生死而言,他更看重的是儿子的培养!
“对,就这么办!”朱标想了想,越发觉得自己是对的:
“父皇,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
“哎呀!”朱元璋放下筷子一拍大腿,伸手朝靴子上摸去:
“小兔崽子,咱刚才嘚吧嘚说了半天,你全当放屁听响儿了?”
说着话就要站起来,他一向没什么耐心。
马皇后撇了一眼朱元璋,给朱元璋夹了一块萝卜放在碗里:“吃菜”
“哼”朱元璋咬了咬后槽牙瞪着老太太又重新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甩给朱标:
“你看看!”
“咱设立这个粮长、里长啊,虽说押运税粮使唤了他们,朝廷沾了他们点儿便宜...”
“但自洪武四年开始,咱对这些人的恩典也不可谓不厚重,连砍头流放的罪到他们这,咱也给换成打板子...他们哪一个不是上杆子求着咱当这个甲长、粮长?”
“可这些个混账,仗着咱的名义在乡里乱收粮食,看看,光嘉定一地,这些个混账竟然敢巧立名目,收十八种税钱...什么本脚钱、均需钱、船米脚米钱...”
“要不是南方富裕,百姓收成好,饥一顿饱一顿的糊弄,早他娘的反了!”
“唉,标儿啊!”说完又犹自一叹:
“你不就是担心杀士绅名声不好吗?”
“你放心的去溧阳玩儿几天,这些骂名爹来担!”
“哦对,带咱大孙去地里看看,让他看看百姓们都是怎么种地的!”
朱标动了动嘴唇:
“多谢父皇”
......
溧阳也是应天府的治下,离得不远,也不算近,近三百多里的路程。
坐马车差不多得有个大半天的功夫。
朱标是微服私访的,按他的意思,真要是准备把自己从这件事儿上择出来,那就不能做的太现眼。
明目张胆的出京那不就是摆明了躲事儿的吗?
而像这种微服私访,等大明的天下臣等传出去一些小道消息,再慢慢的传开:
洪武皇帝杀人的时候,太子爷为什么不劝阻?
哦...原来太子早就不在京!
“微服私访嘛,谁知道孤是啥时候出京的?”
朱雄英翻翻白眼,连这么个小事儿也能联系到帝王心术:
“父亲,你想这么多,累不累!”
“哈哈”朱标去了心事,极为开心:
“你懂的什么,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