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这盘鹿肉端给咱大孙,咱不爱吃”
此话一出,连正忙着干饭的茹太素也诧异的抬起头:陛下对皇孙竟厚爱至此吗?
“逐鹿天下!”朱雄英看着眼前的这一盘鹿肉,不由怔怔的出了神:千古多少风流俊杰,不惜苍生涂炭,枉顾百姓疾苦,穷尽一生也堪不透。
朱雄英看着朱元璋,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意:
“多谢皇爷爷”
“哈!”朱元璋看出了朱雄英的感激,打了个哈哈,洋洋得意:“谢啥!咱是你爷爷”
“不过这鹿肉确实不好吃,又老又柴,筋太多,要不然倒跟牛肉差不多!”
“牛肉?”朱雄英有些纳闷:大明不是禁止宰杀耕牛吗?
不过随即就释然了:老爷子是皇帝,想吃啥吃不到?
“是啊,牛肉!甭说是牛肉,当年咱把陈友谅逼到鄱阳湖,那厮断了顿儿,汉军中甚至吃人....”
话没说完,扭头霍然看向书记官:这种话要从皇帝嘴里传出去可太恶劣了....
“臣...臣没写...”
书记官吓得浑身颤抖。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就回过了头:算了,又不是咱吃人...传出去也没啥大不了,为了陈友谅那厮让咱再落下个杀史官的名声不划算!
.....
朱标和朱雄英都是浅尝一番就停了下筷子。
毕竟是商务酒宴,将来起居注和实录都要记载的,文不文雅先不说,万一要是给后辈儿孙留下个自个儿像是八辈儿没吃过饭的印象就不好了。
朱元璋也是兴致缺缺,随便扒拉了两口也停住了,也扭头看向下首。
大明现在和将来最有权势三个人都在那目不转睛的盯着茹太素。
“来,您搭把手,把烧鹅往这头挪挪”
茹太素也不嫌害臊,筷头勤的几乎没停过,不时还把离远的菜往自己身边端,烧鹅、蹄髈直接上手抓,吃的满嘴流油。
看的朱雄英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怎么他吃饭就这么香呢,看的我都饿了!
朱元璋也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像这种丝毫不做作、品德高尚还办实事的官员真的太少了。
不过这厮该敲打也得敲打,要不整天闲的给咱出了衙门骂大街,屁大点事儿就上折子谁受得了。
看茹太素终于吃完了,又抱起汤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正拿出个帕子擦嘴的功夫,朱元璋斜着眼看了看他,张嘴了:
“茹太素,你这老家伙真不见外,在咱面前也不讲究体面?家里伙食有那么差吗?”
这就是个送命题,因为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
说伙食差就是谤君:咋?咱少发你俸禄了?让你买不起米?买不起面?
.....
就算是俸禄少,那咱给你发的俸禄少到你给咱上眼药的地步了?
俸禄低,这是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是当着朱元璋的面指着和尚骂贼秃就不一样了。
那说伙食好就更不成了,家里伙食好还当着老爷子的面大吃特喝,君前失仪,不要体面?
那沽名钓誉,其心就更可诛了!
这句话关键在于皇帝的意思,要是真心挑刺,说啥都不对,况且朱元璋就是奔着挑刺来的!
朱元璋已经准备好了,不管这老小子说啥,都得收拾他一顿。
可茹太素是个官场老油条,看出朱元璋的打算了,他也知道朱元璋要收拾自己,但是还没有弄死自己的意思,所以他倒也不害怕,根本就没有正面回答:
“嘿嘿,臣小时候家里穷,那时候连绵战乱,数年不休,幸尔吾皇万岁及时拨乱反正,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臣等日子虽说都好过了,可是这贪嘴的毛病却从小就落下了...嘿嘿嘿...”
朱元璋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好似浑身用不上劲的难受:这匹夫用自己的口号堵自己的嘴,我能说我自己不对?
朱标撇撇嘴,他是人精,当然看出来朱元璋和茹太素的意思,默默的看着朱元璋吃瘪:
活该啊!嘴笨转不过来弯儿还跟文官斗什么嘴皮子,被人撅了不亏....
不过看朱元璋目不转睛的瞪着他赶紧解围道:
“率性而为,是真人也,茹卿虽吃法不甚斯文,但风骨与一片爱民之心却殊为难得,这...这全赖父皇教化之功”
“吾皇德比三皇、功比尧舜”
......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会儿朱元璋的脸倒是好看了些。
也不准备玩那么多虚的了,直接斜着眼睛看向茹太素:
“匹夫,你要做本朝的魏征?”
“启禀陛下,臣就是臣,是大明朝的茹太素,不是别人,也不会做别人!”
“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呀?”朱元璋直撮牙花子,跟这些文臣说话真费劲呐!
伴君如伴虎,这会儿朱元璋倒是真起了弄死他的心思,眼里凶光大露:
“这样,咱不管你要不要做魏征,念在你这么多年忠心体国的份上,咱亲自给你斟一杯酒”
“你不是嘴皮子利索吗?咱这有个诗,对出来下半阙你就喝”
“要是对不上来,咱赏你个坟头,你就在黄土里头养你的浩然正气!”
说完拿起旁边的酒壶亲自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听着朱元璋杀气霍霍的话,茹太素心里一惊,当时就想给自己一嘴巴:老夫这不是闲的吗?明知道老爷子不识逗,怎么就一点面子都没给皇上,坏了,这回可把老皇帝惹急眼了。
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扭头看见了坐在旁边的太子,心里倒是安定了些...
直接跪倒在地上:
“丹诚图报国,不避圣心焦”
朱雄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头,不由得撇撇嘴:嘚瑟呀!你接着嘚瑟呀?老爷子好心请你吃饭,你闲的没事仗着自己读的书多笑话老爷子?
不过仔细想想,这老头除了喜欢嘚瑟,也没别的毛病,再说了,至不济也是个太子党,也不能让父亲太过难做,一撩袍子跪在地上:
“国家养士十数载,如今出了茹御史这等高洁之臣,实乃皇爷爷教化之功,皇爷爷开我大明万世之基,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吾皇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朱元璋也没说别的,起身扶起朱雄英,拉着朱雄英的小手:
“大孙,咱走!”
扯着朱雄英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哼!”朱标也站起身来,看着茹太素,眼中闪烁着寒光:
“想找死换个时候,别脏了孤的地方”
扭头也走了。
......
听到脚步离远了,这时候茹太素才堪堪的支起身子,抹了抹脸上的虚汗,一副余悸未消:谁能想到,吃顿饭差点把脑袋吃掉了。
不过他是个乐天派,只要脑袋没掉,啥都成,自己安慰自己:
“唉,怎么就管不住嘴!算了,回家等贬官吧!”
不过这一吓唬,倒是又饿了,抓起桌上没吃完的蹄髈,出宫门的时候还吃的满嘴流油。
“死也得当个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