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出于内心深处的一种本能,他想要抓住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残疾,他的手朝着她的手伸去。
叶眠注意到他伸来的手,眼眶一热,她狠下心,加快步子,身体擦着他的手,决然而去。
她明明是看到他伸手拉她了,却躲开了……乔湛北的心骤然一沉,一股强烈的失落感,吞没了他。
他移动轮椅就要追过去,房门被她从外面缓缓地拉上,没有像上次那样,甩门而去,这次,她很平静。
乔湛北整个人如遭钝物重击,僵在那,一动不动。
看着叶眠红着双眼从楼上下来,宋俏感觉不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迎上前。
叶眠:“他还是嘴硬,说秦川是个花花公子,不想我吃亏……”
她跟宋俏复述了一遍乔湛北说的话。
今天也是宋俏告诉她,乔湛北绑了秦川的,她才赶来堵个正着的。
宋俏:“这个乔大哥,明明醋得要死。眠姐,咱们下次就找个好男人刺激他。”
两人走到别墅外,叶眠看着灰蒙蒙的天,深吸一口气,咽下眼泪,“不了,俏俏,我不想逼他太紧,他其实比我痛苦多了。”
“好的一点是,他肯继续复健了,之前,我提起这一茬,他很排斥。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他肯振作就好。”
她和宋俏聊了好一会儿后,开车扬长而去。
连续一个星期,叶眠没再来找他,乔湛北每天逼着自己专注工作,不想她。
复健室,男人满额大汗,双臂架在双杠上,支撑着自己练习站立,他的手稍稍放松一下,身体就要瘫倒。
时彦深敲门进来。
他看着乔湛北双臂撑着双杠,拖动着腰部以下的身体,挪动到轮椅边。
因为用力,他额角的青筋暴起,贝齿紧咬,靠着双臂的力量,撑着自己,在轮椅上坐下。
这一幕,就连常年在医院,见惯了生死、各种人间惨剧的时彦深,都为之动容。
他迈开长腿,走向他,递给他一条干毛巾。
乔湛北接过毛巾,擦着额上的汗,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时彦深问:“报告出来了吗?结果如何?”
时彦深打开棕色的文件袋,将他的血液报告递给他,“除了一些炎症外,你的血检结果没发现任何异常,是胃的毛病又犯了?回头跟我去医院拍个胃镜。”
这家伙,抽烟酗酒,胃不出毛病才怪。
乔湛北缓缓摇头,“我的胃没什么不适,最近没喝酒了。”
想着血液没检查出问题,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坠崖前,他被上官霆注射过一支蓝色的,不知名的药水。
上官霆扬言,他会慢慢死去。
他被救后,第一时间让医生检查了他的血液,和这次结果一样,也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想来,上官霆是故意唬他的。
“我脊髓受损的毛病,那些专家怎么说?有希望么?时彦深,我要听实话。”乔湛北抬起眼眸,认真地问。
除了应家属要求,时彦深对病人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他对乔湛北升起恻隐之心,却又明白,瞒不了他。
“湛北,那些专家建议你不要放弃复健,或许会有奇迹。”
乔湛北嘴角嘲讽地扯了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没治愈的希望。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实事求是,也从不相信什么奇迹。
时彦深读出他的表情,递给他一根烟,在一旁坐下,“你从八百米高的悬崖上坠下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还不如死了。”乔湛北吞云吐雾着说。
在好友面前,他倒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残疾与狼狈,唯独在叶眠面前无法面对。
想起很多天不见的她,他的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死了,你的家人怎办?想过叶眠,爷爷奶奶,女儿的感受吗?湛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手上有很多得了绝症的病患,你以为他们中有多少人是真的想活下去?还不是为了家人在撑着。”时彦深语气不紧不慢地缓缓道。
乔湛北听着他的话,失神着,若有所思。
这段时间以来,他只活在自己的感受里,自暴自弃,也顾不上家人的感受。
时彦深临走前,劝他找心理咨询师做做心理疏导,又善意地劝他一句:“回去看看家人,不要一味地活在自己的想法里。”
……
出了农历一月,寒风里多了一丝暖意,大院里的湖泊河冻化开,几只野鸭在里面恣意嬉戏。
黑色商务七座驶入军大院最角落的一隅,在乔老首长家的小院门口停下。
“奶奶——”
乔湛北刚进院子,看着坐在院子小花园边,晒着太阳,白发苍苍,比他坠崖前苍老了许多的老人,扬声喊。
乔老太太一愣,认出轮椅上的孙子后,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朝着他快步地走去。
到了大孙子跟前,她双手捧着他,一半俊帅,一半带疤的脸,心疼地流下眼泪。
“乖孙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哽咽道。
“奶奶,让您担心了,回头让爷爷抽我给您解气。”乔湛北嘴角染着笑。
乔爷爷从屋里出来,看着坐轮椅上的大孙子,骨子里流淌着硬气的乔老首长,握着茶缸的手,微微发抖,嘴上却像以前一样,呵他道:“抽你?一枪毙了你!”
乔湛北笑笑,知道他老人家舍不得。
三人进了屋,屋里不见两个孩子,也不见叶眠。
客厅角落,放着木质的摇摇马,放着积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被打乱的三阶魔方。
“眠眠带两个孩子去早教中心上课去了,这个点,也快回来了。”乔老太太回答乔湛北心里的疑惑。
乔湛北听说她们快回来了,微愣,心里又起了退缩的想法。
他到了积木桌边,拿起魔方,长指灵活地转动起来,玩着魔方分散注意力。
小乔乔背着小书包,刚进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角落里,垂着头,手上正转着魔方。
她迟疑了下,渐渐地认出了他,小人儿脆生生地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