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出现猩红色的晚霞时,众人都有些惊艳。厚重的卷状乌云包裹着晚霞,红光穿透乌云中央,宛若一朵即将盛放的凤凰花。
大家目光被吸引,连忙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照,将那道鲜艳罕见的红云拍摄下来。
钟石郁红肿着眼睛,毫不在意地向窗外瞟了一眼,再次趴到楼月肩头痛哭。
“姐妹,差不多得了。”楼月有些头疼,“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你俩也没好多久啊,至于吗?”
钟石郁猛地抬头,眼妆晕了一片,委屈巴巴,下一秒又要落泪:“当然至于,我们虽然没在一起多久,但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啊。可他妈说我不务正业,各种挑剔,不同意我们的亲事,他竟然就把我甩了……”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十二个此生挚爱了吧?”
“呜呜呜哪有!?我爱过的男人不多,他是第273个!”
“…………”
这段话楼月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
豆腐三碗三碗豆腐,她实在听不下去,索性去吧台要了碗醒酒汤。
两人是打小就认识的闺蜜,毕业都回了老家,一个干了游戏主播,一个开了宠物店。
钟石郁两天前哭哭啼啼来找她,说失恋了想出去旅游散心,楼月把店交给男友,随便选了个西南的边陲小镇,当天便和钟石郁飞往此地。
镇子名为服高镇,此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由于紧靠山水,再加上旅客的宣传,名气大了不少,已经有了商业化的雏形。再加上镇里一年一度的撒眼节即将降临,更是吸引大量游客前往。
撒眼节是服高镇的传统节日,附近几十里的山民都会特意来参加,盛大而隆重。节日有游街,杂技,划船,庙会等形形色色的活动,人们戴着面具参加,热闹的很。
今年人数更是庞大,无数游客齐齐汇聚此镇,等待撒眼节的到来。
两人在服高镇待了一天,之后打算坐快艇穿过石洞,前往附近的一处景点。
山间的湖水幽深碧绿,一眼望去晦暗幽冥,隐隐有不知名的大鱼游过。
钟石郁在直播里向粉丝们问好,她趴在快艇边,手伸入湖水里,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船夫是个年轻人,普通话不太好,回头见状笑道:“水冰的很哟,体质不好的被冷气冲撞了,可是要生病的。”
钟石郁撇撇嘴,不以为然,她拂了拂棕色大波浪,冲船夫抛个媚眼,红唇似火:“那我要是跳下去了,会不会被冷死?”
“石姐威武!”
“跳一个看看!”
“不跳不是中国人!”
“……”
此刻恰巧进了山洞,船速慢下来,嘈杂的轰鸣声弱了下去。凉气袭来,船身随着水流颠簸,连船夫的话也透着股阴森:“会不会冷死不知道,但肯定会被急流卷进水底深渊。”
钟石郁轻哼一声换了个姿势,船立马晃动起来。
一直闭目养神的楼月睁开眼,柔顺的黑发被她挽到耳后,一双清冷的眸子带着调侃之意:“你再乱动快艇可就翻了,我可不会游泳。”
钟石郁掏掏耳朵,眼角余光有个东西忽地一闪而过,她立马回头,发现石洞里立着几座雕像,看起来……像是眼睛。
水光反射在眼睛上,眼珠随着光线转动,像是盯着他们。
钟石郁莫名觉得瘆得慌,刚准备让楼月看看,陡然天光大亮,她闭了闭眼。
出洞了。
抬眸望去,连绵不绝的大山郁郁葱葱,有条粗壮的瀑布从山顶落下,汇进湖水之中。水天一色,波光粼粼,水鸟翱翔天际,雾气环绕,叫人心旷神怡。
“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钟石郁深呼吸,沉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
楼月见她状态好转,顿时放心。
上岸后信号不太好,钟石郁索性挂了直播。楼月想着她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并未多加看管,不料她在寨子里一看到酒庄,二话不说就灌了自己几杯酒。
果酒入口酸甜,后劲却很可怕。
这不,没多久就开始撒酒疯。
“醒醒,你前男友已经死了十年了。”楼月无奈将醒酒汤灌进昏昏欲睡的钟石郁口中,倏地听到外面传出惊呼声。
看到屋外汇聚大片游客对着天上指指点点,她好奇地走出酒庄,抬眸望去,瞳孔陡然一紧。
那是什么东西?
***
此刻傍晚五点四十。
距离天空出现异状已经过了半小时。
天空被诡异的红云笼罩,最中央出现一道猩红色裂缝,里面红光隐隐流动。
大家窃窃私语,神情又紧张又害怕,纷纷拍下这一奇观。
-“怎么没信号了啊?”
-“不应该啊,这附近不是有信号塔吗?”
-“老公那是什么?人家好怕怕哦,贴贴。”
-“怕不是迪迦奥特曼准备接我们回家。”
-“讨厌,不正经。”
-“嘻嘻,是某种自然景观啦。”
“……”走哪都有狗粮。
楼月蹙眉,发现手机果真没有信号,连基本电话都打不出去。
心底莫名奇怪,她再次抬头看向半空裂缝,发现裂缝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不少,仿佛被缝合的怪兽巨口,时刻准备张开巨口吞噬万物。
天空会有这样的景观?
楼月表示质疑,她细细观察天空,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滚着将红云堆积在一起,红云中心裂开一道巨缝,仿佛有什么东西破云而出。
大自然奇观令人震撼不已,甚至隐隐有丝恐惧,她看到通红的云层愈来愈低垂,仿佛天际快要坠落,将所有人吞噬至裂缝之中。
“啪”一声脆响,楼月猛然回神,发现是手机掉到了地上。
她一头冷汗,浑身颤栗抬头,发现空中并无异样。
是幻觉吗?
她魂不守舍,强忍内心不适,回酒庄去找钟石郁。
醒酒汤起了作用,钟石郁清醒不少。
“这果酒的劲真够大的,几杯就能把人放倒。”她拿湿巾擦脸,顺便卸了妆,露出清爽的素颜。
钟石郁个子高挑,五官艳丽,气质浓郁热烈,总是以御姐形象示人,但游戏直播却时而逗比时而软萌,与她的外表极具反差感,再加上沉稳优越的操作,因此累积不少粉丝,小有名气。
但只有楼月知道,她私底下就是个情绪阴晴不定的暴躁一级选手。
“外面什么情况,吵死了。”钟石郁满脸不耐。
楼月定了定神,抬起下巴示意:“你看看天上,像世界末日要来了一样。”她心底一沉,觉得不吉利,连忙呸呸呸。
钟石郁顺着游客的视线向天上望去。
“卧槽,这在游戏里是要疯狂掉san值的啊。”她嘴巴呈“O”状。
“手机还是没信号,我心里不踏实。”楼月还没从刚才的幻象中缓过神,她起身,“天还亮,趁还有船赶紧回镇上吧。”
楼月气质清冷,看着文文静静,一副小白花形象,实则很有主见。
钟石郁正好酒醉头疼,果断同意。
外出时看到不少本地居民在地面叩首,他们面容上画着红白二色的诡异图腾,双手摆出奇异的手势,仰头闭眼,口中念念有词。
有导游在一旁讲解:“服高镇居民普遍信仰红眼之神,撒眼节便是为了祭祀红眼神而存在。据说红眼神可以为他们带来力量,但代价便是世世代代留在此地,不得离开。”
“那如果离开会怎么样呢?”有游客好奇道。
“这只是一种信仰而已。”有无神论者爽朗大笑,“并不会怎么样,难道会被红眼之神盯上吗?”
“慎言。”导游有些忌讳,扭头看了看四周的居民。
“离开就会受到诅咒,永远将身躯和灵魂供奉给红眼神。”
本土居民冷冷看了几人一眼,继续叩首跪拜。
气氛一瞬凝重,导游转移了话题,带着游客往别处去了。
“他们口中念的词像是泰语,又像是某种方言。”
楼月听着不舒服,不愿久留,连忙乘船原路返回,与几个游客拼船。
还是原来的船夫,他抬头时不时看一眼,眉头紧蹙,开船的速度只快不慢。
“怎么突然闷热起来了。”钟石郁最怕热,拿手扇风。
“山区多雷暴,这种天气是不是要下雨啊?”楼月突然开口。
船夫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进入石洞,温度猛然降低,钟石郁搓了搓鸡皮疙瘩:“冷热交替会感冒啊啊啊!”
水位似乎涨了不少,一路上钟石郁都没看见眼睛雕像。
“你是本地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上岸时,楼月突然扭头问船夫。
年轻的船夫勾勾唇角,眼神莫名地看着她:“他们在说,邪神降临,世界崩坏,福祸由命,生死相依。”
楼月顿了顿,头也不回地下了船。
她们没注意到水底噜咕噜咕上涌着什么东西,有滚烫的热气从水面腾腾而起。
到达服高镇后,船夫下船第一件事就是跪在地上叩首,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叩首的本土居民,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楼月越听越刺耳。
其他游客同样不明所以,只以为是什么祭祀习惯,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师傅,船还走不走啦?”有游客问,“寨子里今晚有篝火,能不能赶上的啦?”
船夫恍若未闻,片刻他起身笑道:“走,当然走啦。”
说着迎了六位游客上了船。
楼月愈发不安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
“这里有信号。”她看着闪动不定的两三格信号,果断给男友打了个电话,“阿哲,网上有说这边天露异象吗?”
电话传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通话声断断续续,但能听到男友否认了。
“玛德,这破网。”钟石郁恼火地按着手机。
楼月挂了电话,发现空中的猩红色裂缝消散不少,游客惊异过后,又恢复了游玩。她安慰自己,可能只是形状诡异的云彩导致她出现幻觉吧。
可这些山民为何神色肃穆地对着天空跪拜?
诡异的氛围还是令楼月愈发生疑,强烈的不安感挥之不去,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她揉揉太阳穴,是不是想太多了?
钟石郁回了客栈就呼呼大睡。
楼月睡不着,趴在窗户上俯视大半个服高镇。
今夜便是撒眼节祭祀,镇子里到处贴着眼睛妆的红色贴纸,红红绿绿的幡布在空中随风飘荡,穿着各异的游客随着本地居民在镇子里穿梭,最高处的古楼里有鼓声响起,敲击着不知名的节奏。
主街上即将会有祭祀游行,街旁已经挤满了观看的游客,面色期待又兴奋。
天色渐晚,空中的红云将夜空染成红色,像是北方即将到来的沙尘暴天气。
七点一到,鼓声震天响,百来名赤裸着四肢,上面绘画着复杂图案的人齐刷刷跳着奇怪的舞步,往广场中央的方向而去,那里有火光,应该是有人点燃了篝火。
服高镇的人手挽手围成一个圈,对着篝火跪拜,然后双手交叉摆出奇怪手势,重复着一句话。
正是船夫所说的——“邪神降临,世界崩坏,福祸由命,生死相依”。
楼月下意识看向天空,那通红的云彩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
大脑陡然一阵眩晕,楼月瞳孔猛缩,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看到裂缝突然“睁眼”了,一颗巨大的猩红眼球转动着扫视大地。整个世界突然变得通红,眼睛最终直勾勾地看向她,有星星点点的红光坠落而来……
“咚咚咚——”鼓声震响天际。
楼月呼吸急促,她毛骨悚然回神,看到天空还是原样,只是出现一层暗红的光圈,将服高镇整个上空笼罩。
心脏狂跳,她一向敏感,自然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钟石郁被叫醒时,看到楼月在收拾行李。
“我觉得不对劲,咱们今晚坐火车离开,明天去机场。”她满头冷汗,“我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啊?”
钟石郁迷迷糊糊盯着窗边的小溪愣神,这水连着湖,是活水,里面养着几十只锦鲤,灵动喜人,她来时候还喂过鱼食呢,锦鲤拥挤着到她身边,大张着嘴等待食物,逗得她哈哈大笑。
而此刻鱼全死了,鱼尸密密麻麻汇聚在一起,顺着水流原位打转,死不瞑目。在灯光的照耀下,水底还时不时冒出沸腾的热气,搅得鱼尸浮浮沉沉,好似鞭尸。
被煮熟了?
钟石郁一阵恶寒,她回过神,没有多问:“好。”
楼月的直觉一向准确,上学时候还因为选择题全蒙中过而获得外号“楼半仙”,她选择无条件相信朋友。
更何况,胆大如她,都莫名感觉后背直冒寒气。
两人出门时遇到一对夫妻,他们是之前同艘船的人,男的叫李文,女的叫张茉。李文神色凝重,拉着神色惊惧的张茉往尽头的屋子赶。
“发生什么事了?”楼月察觉到不对劲。
“水里死了六个游客。”李文答道,“看起来……像被烫熟了。我觉得这个地方有安全隐患,准备离开这里,你们也快走吧。”
钟石郁咋舌,两人对视一眼拎着箱子快步离开。
远处有人嚎啕大哭和警车的声音,似是某种夺命符号般令人不安。
好不容易赶到火车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山区火车本就少,最后一趟也在两个小时之后。火车票已经售罄了,网络也不稳定,万幸钟石郁抢到两张站票。
大厅陆陆续续进了不少人,看样子都是游客,之前见到的夫妻也在内。窸窸窣窣的聊天声断断续续,大家都在说湖里死人的事。
“照片发不出去。”楼月突然说。
钟石郁凑过去看,发觉楼月试图将天上的奇观发给同学,但图是全黑的。
“怪了。”钟石郁认真看图,发觉红云形成的裂缝中央,隐隐有某种血红色的图案。
还没等她看清楚,大厅突然闯进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披头散发的跪倒在地,指着大厅的人,尖声笑道:“邪神降临,你们每一个人都逃不掉,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保安将女人拖拽出去。
就在此刻,刺耳的警笛声突然响彻全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