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掉到身上的玉簪时,千陌的眼睛陡然瞪得又圆又大。
不待南夜太初有反应,她赶紧一把抓起那枚山茶花玉簪,翻过来覆过去的瞧。
太熟悉了!
这枚玉簪,是她的!
那簪尾上面还阴刻了她的名字“陌”呢。
她猛然想起在缓归苑里捡到的那粒紫珍珠,当时就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紫珍珠不就是这支玉簪上镶在山茶花花瓣中的吗?
这支她原本以为掉在烟霞湖的玉簪,怎么会在南夜太初的袖袋中?
“你怎么会有我的玉簪?”
千陌语气不善地质问抱着她的某位王爷,粉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此时南夜太初已经抱着她到了一幢院子前,门不推自开,等他进去后,又自动合上了。
千陌扭头朝旁边扫了一眼,原来是门后站着两个侍卫,他们负责开关院门。
南夜太初将她抱到一间挂着金银线垂帘的雅致房间,绕过巨大的屏风,走到冒着热汽的池边,这才将她放下地。
“陌儿,你先去温泉里泡一泡,将寒气泡掉,我这就去找你的丫环,让她给你送衣裳过来。”
原来,这里是逍王府的一处温泉所在,平时专供南夜太初一人使用的。
“站住!南夜太初,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这支玉簪怎么会在你手中的?”
千陌叫住他,尽管湿了的衣裳贴在身上,很冷很冷,她也不在乎,非得将这个问题弄清楚了不可。
南夜太初叹了口气,转身又一把抱住了她,不管她挣扎与否,将她小心的放到温泉池里,哑声说道:
“陌儿,我会给你解释的,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赶紧泡个热汤浴,要是感冒了,谁照顾三个孩子?”
说罢,他站起身,毅然离去。
再不走,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湿衣服贴在身上的千陌太可人了,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千陌等他走后,也不敢脱衣,怕他再度进来,就连衣带人整个泡在汤池里,头枕在池边,手里仍
拿着那枚玉簪,无意义地转动着,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很快,便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正向着屋内的温泉池走近。
千陌将身子自脖子以下全没入热汤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然后镇定地问道:
“谁?”
“是我,小姐。”
墨翠从屏风后转进来,手里抱着她的衣服——像千陌这样的大家闺秀出去参加聚会宴请,一般都会让丫环多准备两套衣裙,一来是搭配不同的场合,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发生的话,可以更换。
千陌点点头,瞧了瞧她的身后,没看见某个讨厌的王爷,不由问道:
“他人呢?”
墨翠将衣裳放在池边的衣凳上,“谁?哦,逍王殿下为了救小姐,身上也湿透了,他将我带到这里来后,就走了。”
估计是去换湿衣服去了。
千陌点点头,轻声说道:
“墨翠,你去门口给我守着,不许放人进来,即便是逍王,也不行!”
“是,小姐。”
墨翠退了出去,将一室氤氲的热汽留给了千陌。
千陌脱下湿漉漉的衣裙,将自己泡得热呼呼地才出来,换上天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这才唤墨翠进来。
墨翠用衣架上搭着的干净毛巾替她擦干头发,挽了个倭堕髻,想替她簪上发簪,这才发现她头上原来戴的首饰都不见了。
“小姐,那些首饰可能在你救人时都掉到湖里了,要不你等等,王府离千石记分店很近,我去店里给你拿两支来,要不然,头上光光的不好看。”
千陌将手里一直拿着的山茶花玉簪递给墨翠,淡淡地说道:
“不用去了,没那么麻烦,就簪这支吧。”
墨翠接过玉簪,转着看了看,疑惑地问道:
“咦,这不是小姐的簪子吗?我记得从烟霞湖回来后,它就不见了,小姐从哪儿找到的?”
千陌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嗯了声,墨翠知道她不愿意继续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便不再问,仔细地将
玉簪替她簪好。
两人从温泉房出来,两个守门的侍卫无声地拉开院门,躬身送她出去。
在跨出院门时,千陌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们王爷呢?他去哪里了?”
“回柳小姐,我们不知道王爷的去向。”一个侍卫恭敬地回答。
千陌倏地转身,盯着这个答话的王府侍卫:
“你认识我?”
侍卫不慌不忙:“刚才王爷嘱咐小的们不让任何人进来,除了柳小姐您的侍女外。”
“哦。”
千陌点点头,昂头离去,墨翠看了侍卫一眼,然后跟在了她的身后向外走去。
在路上,千陌一边走一边思考着,最后决定不逼问南夜太初了,她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主动来坦诚这枚玉簪为何会到了他手上。
如果他不坦白,她会自己找出答案来。
接下来直到南夜太初的生日宴散席,千陌都没有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将最后一批客人送走后,千陌带着墨翠坐上她爹的马车,南夜太初站在马车下,眼神深邃地说道:
“陌儿,谢谢你今天能来帮我主持这个生日宴,有些事情,我自会择一个恰当的时间告诉我,请你相信我。”
千陌垂下眼帘,马上又很快抬起,笑意盈盈:
“逍王殿下,你太客气了,帮你是我早就答应你了的,我倒是很高兴今天帮了你,这一趟王府之行让我收获很大,很晚了,再见。”
说罢,她放下车帘,对外面吩咐道:“大张,走吧。”
马车内只有柳鹏程和千陌两人,他的夫人们坐在后面的马车里,见千陌神色浅淡,了解她脾气的镇国公关心地问道:
“陌儿,你怎么了?和逍王似乎闹意见了?他又得罪你了?”
如果是平时,柳鹏程这么问,千陌早就抱着他的胳膊,噘着嘴说“爹尽瞎说,我哪有和他闹矛盾”,不管他说得对不对,她都会笑着否认。
这次,千陌却依旧淡定地坐在软塌上,沉吟半晌才轻轻地开了口:
“爹,你
说一个人会不会有两面?”
柳鹏程盯着她看了会,沉声道:
“爹是个将士,从一个三等的士兵走到大将军的位置,再到如今的镇国公,一直信奉一个做人做事的道理,就是‘诚信与坦荡’,所以,爹从未对任何人两面三刀过,人前是什么样子,人后依旧还是什么样子,不过。”
见千陌向他看来,若有所思地听他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不过,人若所处的处境不同,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人,他们也有可能在仇人面前是一个模样,在信任的人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如果是这种两面性,在爹的容忍范围内,我不会太介意,前提是他的欺骗没有对我和我的家人造成伤害。”
千陌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回到镇国公府。
与柳鹏程道了晚安后,千陌回到琼蕊苑,小包子们和小影已经睡着,她轻手轻脚地洗漱一番后,怕惊醒孩子们,便抱了床被子,躺在了房里的贵妃榻上。
静静地躺在黑夜里,千陌将自己回京后的经历从头捋了一遍。
从她在官道上偶遇夜枭一行人开始,到回柳府后的日常生活,儿子们捡了个皇子回来,然后是她赢了赌石赛,赚了她在古代的第一桶金,巧遇子九弦,然后和他一起开店,再到进宫救活了濒死的南夜帝,初识南夜太初,接着就是烟霞湖儿子们被大夫人的人推下湖,幸得夜枭及时赶来相救。
随后是南夜毓的纠缠,南夜太初利用她当挡箭牌,为了不被皇太后记恨,她带着儿子们去了日光城,顺便烧了一线天老巢,认识了木海清和木凝烟,以及国师姽入云,在日光城里,再一次遇到夜枭救了她,两人情愫暗生。
再后来,就是夜枭的真正身份,以及他的表白,两人一吻定情。她在宫宴上解开了木图兄妹的十连环,南夜太初和木图三人强势住进柳府,圣童的秘密引出真假南夜帝之争,尘埃落定后,木图
回国,夜枭归来提亲,南夜太初为救她而受伤。
千石记出事,她在夜枭的帮助下顺利揭开了春桃等人的阴谋,再后来就是儿子们出事,她和夜枭连夜赶到帕莱城营救。
这一切的一切,像放电影般在千陌的脑子里回放着:似乎每次她出事,身边都有一个人在帮她,不是夜枭,就是南夜太初。
夜枭救了落水的儿子,又在日光城救了她免于被火烧,陪她度过千石记的难关,这次又陪她去帕莱城救出儿子和娜朵;
南夜太初救了坠马的她,“救”了跳梅花桩的她,和她一起救出真南夜帝,又为了救她而被杀手砍伤。
真是奇怪,这两个人在她的身边交替出现,却从未遇到过——南夜太初与子九弦认识,与她身边的其他人都认识,就唯独不认识夜枭;夜枭认识子九弦、认识木图和娜朵,也唯独不认识南夜太初!
千陌忽然发现,这么怪异的事情,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为什么每次他们两个人都是在对方不在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又刚刚好是在她有危险有困难的时候?
只要一个人出现,另一个人就肯定会有各种事情被拖住,各种抽不开身。
就如这次她接到子九弦的信,得知儿子们失踪之事,南夜太初就在她的身边,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她匆匆出府,而偏偏那么巧,夜枭就刚刚好在她经过的南城门遇到她,与好一同赶往帕莱城。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巧合的事太多,反而就不正常了。
要不是这次从南夜太初身上发现这枚玉簪,而这枚玉簪是在夜枭和她去救落水的乖宝们时她掉的,她还不会怀疑。
难道,他和他,南夜太初和夜枭,逍王和无夜山庄的庄主,其实是一个人?!
千陌在暗夜里,忽然地就被自己这个推测给震惊到了。
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拉到头上,她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仿佛就可以将那些奇葩的想法给阻隔在脑海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