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俅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口里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着什么,直到衙役过来将他往外拖时,他才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你们知道我的后台是谁吗?你们居然敢抓我!告诉你们,我的主子可是……”
就在众人像看好戏一样看着他死皮赖脸地趴在地上嚎丧时,他的叫声忽然戛然而止,肥硕的脑袋搭拉在胸前,一支四五寸的细箭钉入他的脑后,黑色的血从箭口处汩汩地往外冒。
有刺客!衙役们也是一怔,手一松,便往大堂外追去。
高雪俅像个空了的米袋一般仰面跌到了地上,那双金鱼眼睁得大大地,往外突出着,甚是吓人。
堂下围观的人群中有些胆小的女性见到他这副模样,吓得尖叫着将脸捂了起来,不敢再看。
千陌担心着她家的丫环,朝她们所在的角落看过去,红翡早已经别过脸去不看地上的死人,墨翠倒是大胆,一脸镇定,春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肩膀似乎在发抖,显然也是怕了。
很快,衙役们便回转来,向廖参军报告并未发现刺客踪迹。
廖参军让衙役叫来仵作,仵作检查一番后,拔出细箭也检查了一遍,然后用厚布托着,呈给堂上的廖参军道:
“大人,这支箭上有毒。”
“唔,来人,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出去,等调查完毕后再放行。”
廖参军脸上严肃起来,究竟是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诈骗嫌犯?
他走到高雪俅的尸身前,托着他的头检查着箭钉进去的位置,想推测出箭射来的方向,无奈高雪俅已躺在地上,无法还原他刚才被杀前脑袋的状态,所以也无从判断箭飞来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衙役们将在场的众人身上都搜了一遍
,也未搜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和证据,廖参军只得吩咐衙役暂时将高雪俅抬到义庙,通知其家人来领取尸身。
他又走到堂下,来到千陌面前,满面歉意地说道:
“玉璃郡主,今天这事真是委曲你了,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桩简单的诬告案,充其量顶多也只到诈骗的程度而已,如今看来,这个案子不简单,我会将此案呈给京兆尹李大人,请他派人协同调查,给郡主一个交待,千石记也可以继续照常营业了。”
千陌淡笑着,客气地回道: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参军大人了,如果无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派个衙役跟着玉璃郡主去千石记,当众说明情况,将封条揭下,还千石记清白。”
千陌点头谢过廖参军,又去谢过那三位元老,这才带着几个丫环和小伙计们出京兆府衙,回了千石记。
看着衙役将封条揭下,在店门前对围观的百姓说明情况后,千陌又吩咐彭涛去买了两挂鞭炮点燃,去去晦气,这才带着丫环们回了镇国公府。
春桃因为有换洗的衣物要拿,便也跟着马车一起回了琼蕊苑。
等到了正厅里坐定,墨翠给千陌沏了一杯热腾腾的香片,千陌浅啜了两小口,看着围坐在她跟前,两眼晶晶亮望着她看的丫环们,挑了挑眉毛:
“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的?”
“嗯嗯嗯,小姐,你那天不是说只有热水泡的法子才能将假鸡血融化析出来吗?为什么高雪俅今天用这个法子却不起作用?”
红翡最先忍不住,她是个直性子,有话憋不住,不弄清楚原因,估计今晚她都睡不着觉。
“你猜。”千陌一脸高深莫测地卖着关子。
“我猜一定是那块鸡血玉本身就是真的,啊不对,如果是真的话,高
雪俅也不会那么理直气壮,难道是我们未来的姑爷悄悄潜进衙门里将假的换成真的了?”
红翡摸着下巴,无限美好地猜测着姑爷的神通广大,墨翠横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你觉得三四天的时间里,就能找到一块相同大小的鸡血玉并雕刻出朝霞的图案,然后还要潜进守卫森严的衙门里将假的换出来,有人能做到这些吗?”
红翡想想墨翠说的在理,于是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啊,小姐,我太笨了,想不通今天庭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哎,春桃姐,你比我们都要见多识广一些,你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吗?”
春桃去她的房里收拾了衣物出来,挎着小包袱来向千陌告辞,刚刚踏进正厅的门,就被红翡看见逮住了她来问。
她看了笑盈盈喝着茶不语的千陌一眼,将头转向红翡和墨翠,摇了摇头,疑惑地说:
“莫说你,我也是一头雾水,今天庭上这一出,我还真没看明白。不能和你们多聊了,我是来向小姐告辞的,我还要回店里看着呢。”
说罢,春桃走到千陌面前,福了福身,恭敬地道:
“小姐,春桃这就回店里了,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千陌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却不发话,看得她莫名其妙,浑身不自在,半晌才试探着问道:
“小姐?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春桃就先告辞了。”
千陌摇了摇头,笑着轻轻“嗯”了一声,春桃便挽着包袱转身往门口走去,等她掀起厚厚的棉帘要跨出门时,千陌这才懒洋洋地问道:
“春桃,你就这么走了么?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吗?”
春桃的背僵了僵,搭在棉帘上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瞪着一双不知所措的眼睛看着屋内的几人
,轻轻说道:
“小姐,你在说什么?春桃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春桃,你是需要我一一说出来吗?还是以为小姐我没有证据,不能拿你如何?”
千陌将空了的白玉茶盏捏在手指间把玩着,低垂着眉眼,吐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话来。
怎么回事?小姐的意思难道是说,是说春桃在背着她做什么坏事吗?
红翡和墨翠面面相觑,然后去看春桃,却怎么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异样来。
春桃却在听了千陌的话后,身子微微地颤了颤,想要直接跨出门去,却从外面走来两个人,直接将她逼得倒退进了屋。
柳鹏程和夜枭两人进到屋里,也不看她,从她身边经过,坐到了千陌的身边,丫环们赶紧给两沏上热茶,垂手立在了一侧。
千陌亲热地叫了声“爹,您来了”,又对着夜枭甜甜地说道:“你也来了。”
柳鹏程呵呵大笑:
“爹是来祝贺陌儿今天旗开得胜的,不愧是我的好闺女,真是下了一步妙招啊,要不是刚才夜庄主告诉我,我这个当爹的还不晓得陌儿是个智多星呢。”
一边的春桃听到这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踉跄着扑到千陌面前跪下,就欲去抱她的腿,嘴里还不停地解释着:
“小姐,你听我说,我我,我也是被逼的,高雪俅给我下了药,说我要是不按他说的去做,他就不给我解药,让我毒发身亡,小姐,我也是逼不得已啊,对不起,小姐,求求你原谅春桃,求求你……”
夜枭一脚踢开春桃欲抱千陌腿的手,将她踢翻在地,后者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眼睛里蓄着一汪泪水,似乎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千陌托腮看着趴在地上的春桃,轻声说道:
“是吗?你是被逼的?那你为
什么不来找我说明原由,我们一起共同来想办法?要解你身上中的毒也很容易,九弦就是解毒高手。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吧,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
地上的春桃低着头,眼珠子乱转,紧张地思索着对策。
她不知道千陌到底掌握了她多少事情,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转念又想千陌可能只是来试探她,想套她的话,否则若真有她的把柄,早就将她送官了。
想到这里,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耍着哭腔:
“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当初若不是您从牙婆子手里救下我,我早被卖给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了,我对您一直感恩戴德,这次若不是被高雪俅下了毒,我一时贪生怕死,也不会……”
千陌听得不耐烦了,这个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拿出证据来,她是不会承认的。
打断春桃的哭求,千陌冷冷地说道: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吧,我若有说不对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不过,那样的机会,估计不多。春桃,这个名字并不是你的本名,你原名叫桃枝,年纪也不是二十岁,而是二十一岁零五个月,桃枝,我说得可对?”
春桃停止了哭泣,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千陌,脸上是大写的惊恐与不可置信:千陌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和年龄的?她去调查过她!那次还是让她瞧清楚了么?
千陌无视春桃——哦,应该是桃枝——的表情,继续往下说道:
“桃枝,你并不是住在离京城很远很远、要走很多天路的偏僻小山村,你的家就在西北郊外离京城二十里地的一个山青水秀的村子,那个村子叫花岩村,你也不是如你所说的未婚,而是嫁了人,而你嫁的那个男人,叫丁大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