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陌配合着她爹的控诉,垂着头,使劲绞着手里的丝帕,不说话,却间或抬起头,飞快地看一眼南夜太初,又看一眼南夜帝,再很快移开眼睛朝别处望去。
那眼里似乎含满了水,要掉不掉,看得人心肝儿不由一颤,为她心疼。
今天为了行动方便,千陌依然穿的是那套连身裙裤,腰扎得细细的,裤腿阔阔的,更衬得她纤细得像株细兰,风一吹就能倒。
嗯,确实是瘦了。
南夜帝朝被折磨瘦了的千陌看了看,回头朝南夜太初瞪了一眼,虎起脸责怪道:
“初儿,你和木图太子也忒胡闹了!人家小姑娘的清誉可不是被你给毁了,瞧瞧她如今都瘦成这样了,怪不得国公大人要心疼!赶紧从国公府里搬出来,否则罚你一年的俸禄!”
柳鹏程一听,大喜,赶紧拉着千陌对南夜帝拜谢:
“臣和小女谢谢皇上,皇上圣明!皇上您也莫要太过责怪逍王殿下,他不过是随性了一些而已,不甚拘礼节,搬出去就好,搬出去就好。”
说完,柳鹏程就要告退,塌上横坐着的南夜太初却蹦出来几句话,让南夜帝气得直哼哼:
“父皇罚就罚吧,一年傣禄也没几个钱,反正儿臣还有点家底,饿不死的,况且皇奶奶最心疼我了,大不了到时候实在穷得没办法了,住到她老人家的宫里去,唉,皇奶奶巴不得孙儿天天陪着她,这下她老人家应该高兴了。”
“你这个混帐!不要以为有太后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竟然将朕的话当耳旁风!来人!”
南夜帝的权威被挑战,他这个皇帝的圣言居然对自己的儿子毫不起作用,立刻拉下了脸,就要喊人进来,也不知道会怎样处罚他这个不肖子。
柳鹏程一听脸上很是为难,想拦着皇上不处罚逍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在那
搓着一双大手,朝南夜帝和南夜太初嗫嚅着:
“这,这,皇上息怒,臣不是来告状的,臣不希望皇上和逍王殿下父子不和啊,逍王殿下,您快给皇上赔个不是啊。”
南夜太初抿着嘴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似乎在赌气;南夜帝黑着脸坐在那,似乎也气得不轻;柳鹏程在两人面前不停地搓着手,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劝,为难极了;柳六小姐哀哀戚戚梨花带雨,看着惹人怜。
门口的小公公听见南夜帝的召唤,恭恭敬敬小跑进来,看见的就这样一幅不和谐的一幕。
他刚要开口询问皇上有何吩咐,千陌扭头见到他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小嘴一咬、小脚一跺、小腰一扭,捂着脸跑出去了,边跑还边带着哭腔说道:
“都是千陌的错,让皇上和逍王殿下父子不和,千陌愧对你们,呜呜……”
柳鹏程一见宝贝女儿跑了,顿时一脸担心,匆匆对南夜帝说道:
“皇上,臣担心小女会想不开,臣先告退了,这就去追她去,别让她做傻事。”
说罢,转身朝御书房外面跑,紧追着千陌而去。
南夜太初见心上的女人被他气跑了,也着急了,赶紧跳下软塌,拂开挡在身前的小太监,口中叫着“陌儿,你听我说,是我错了,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刹那间就跑了个没影。
小太监眨眨眼,看着瞬间就空了的御书房,低头躬身问道:“皇上,您有……”
“什么吩咐”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南夜帝就摆摆手,松了一口气,道:“没事了,下去吧。”
终于将太初这个祖宗给打发走了,看来这柳千陌就是太初的软肋啊,今天还亏得这个小姑娘来了,不然这个魔头不定得在御书房赖到什么时候。
好在人终于走了,他也要去看看那些
漂亮的圣童了,一天不见,还真难受。
南夜帝从御书房出来,心急火燎地就往赞经堂走,出得门见刚刚过来的木海清似乎有急事向他禀报,他连连摆手,不耐地道:
“木城主,你的事明天再议,朕现在有事要去处理,你且先下去吧,一切明天再说。”
说完,留了个背影给焦灼的木海清,匆匆地走了,木海清半张着嘴,将“皇上”二字生生给吞了回去,收回伸出去的手,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脸憔悴地走了。
他还得继续去寻找他的烟儿,已经好几天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千陌跑出皇宫中,柳鹏程跟在她身后也跑了出来,两人坐上柳府的马车,便回了镇国公府。
马车上,千陌轻轻吁了口气,朝她爹钦佩地道:
“爹,您可真厉害,陌儿没看出来,您还真有演戏的天份哦,刚才在御书房里,我都差点儿信了。”
柳鹏程呵呵大笑,毫不谦虚,“那是自然,你爹我可不仅仅是个武将,爹可是能文能武、能打能演呢!”
“嗯,您就是个不谦虚的老狐狸,足智多谋!”千陌奉承着他。
“呵呵,陌儿你也不错啊,那份楚楚可怜可把他们两父子给打动了,不愧是爹的女儿,爹没有事先给你通气,你居然能配合得这般到位,效果出奇的好。”
柳鹏程小声地夸奖着自己的女儿,脸上的自豪之情,丝毫不加掩饰。
千陌俏俏地娇笑着,伸手掀起车后小窗上的细帘,看见后面不远处跟来的逍王府的马用马车,悄声说道:
“爹,逍王跟在后面也出来了,今天这事,您准备让他知道吗?”
柳鹏程收起脸上的笑,也朝车后看去,略一思忖,沉着声压着嗓子道:
“这事必须让他知道,一来,毕竟密室里的才是他的父皇,也是真正的南夜帝;二来,我
们接下来的营救行动,必须有人支持配合。几个皇子里面,以爹的观察来看,也只有他最合适了。”
柳鹏程以前戍边不在京城,对京城里几位皇子不了解,加上南夜太初这些年一直在外养病,半年前回京后,也是一副痨病鬼模样,行事又不按礼法,简直就是随心所欲,所以他对这位皇子的印象很一般。
但随着南夜太初在集英殿从南夜蕙的手中救下千陌,搬进柳府后,又在演练场徒手接住从梅花柱上跳下来的千陌,再到他突然宣称病被治好,以及不着痕迹地对千陌的保护,千陌失踪后对她的全力寻找……
这桩桩件件,让识人无数的柳鹏程觉得这位逍王不是他所表现的那般,他的智谋被他巧妙地敛藏了起来,但为了千陌似乎又不屑于再伪装了。
就冲南夜太初对千陌的这份喜爱,以及他深藏不露的功夫,在营救密室里南夜帝的事情上,让他参与进来,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一些。
两张马车,一前一后进了镇国公府,三人也一前一后进了柳鹏程的书房。
在府里的下人们看来,就是一对父女气鼓鼓地冲在前面,一个王爷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解释着求原谅。
唉,深宅大院是非多,这孤男寡女的长期住一个府里,受点感情的折磨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王爷喜欢小姐,小姐不喜欢王爷的一出欢喜冤家的戏罢了。
下人们感叹一番,摇摇头,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去了。
南夜太初跟在父女俩后面,口里直喊着“陌儿,你听我解释”,状甚苦恼地也追进了书房。
等他入内,返身将书房门关严,朝着屋内笑吟吟看着他的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说道:
“你们今天可差点害我被罚,亏我为了国公大人的吩咐,在那想尽法子拖住了父皇不让他抽身走,你们就
是如此对我的。”
千陌和柳鹏程相视一笑,打趣他:
“逍王殿下的戏演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好呢,反正你那么狡猾,这惩罚不也被你轻轻松松就躲过了么!”
柳鹏程在一旁正色道: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我们有话要对你说,逍王殿下请坐。陌儿,你先从头开始说吧,将相关的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南夜太初见柳鹏程脸色,隐约猜到接下来说的会与今天他们两父女的行动有关,便也肃了肃神色,凝神向千陌看去。
千陌喝了口茶,清理了下思路,便从秋祭宫宴那日不小心闯到赞经堂发现古怪讲起,将她在街上偶遇寻子的林江、后借皇后召见之机趁机二度潜入赞经堂、发现南夜帝猥(亵)圣童的变态隐私、以及掉入秘道发现密室中囚徒、后来从沉香园废井逃出遇到南夜太初一事全都说了出来。
末了,她对南夜太初和柳鹏程说道:
“这就是我失踪的原因,幸好那天遇到逍王殿下您,否则被皇宫里的侍卫给抓到大殿上对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南夜太初没有说话,他被千陌的叙述给震惊到了,他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可恶无耻到如此地步,竟然对一群几岁的小孩子下手,简直是变态之极!
而且还秘密囚禁了一个犯人在地下,他究竟是想要得到那人身上的什么宝贝?
这个父皇为什么与五年前的父皇不太一样了?他身上怎会有这么多不能公开的隐秘?
柳鹏程虽然早已经知道千陌掉入秘道的经过,但今天却是第一次听到事情的真相,原来千陌竟然是为了从那个变态的假皇帝手下解救圣童,才误打误撞发现了地下的又一桩秘密的。
真是太可怕了!
这个披着南夜皇帝圣衣的假皇帝,简直就是畜牲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