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的人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疼,但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却出卖了他,千陌知道他其实是疼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刚才在南夜帝面前他不过是强撑一口气罢了。
她在身上摸了半天,也只摸出两瓶药来,还是她进皇宫见沈皇后之前去千石记找子九弦讨来的,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遇险时自救的药。
一瓶是制造人中风假象的毒药,下午的时候她已经用了一粒在那个老太监的身上,还有一瓶里面装的是致幻粉,据说闻了能让人产生幻觉。
这个时候,她看到这瓶致幻粉,才后悔起来,她都忘记这瓶好东西了,刚才就应该将它用在南夜帝身上,至少让他不再折磨毒打人。
不过早上走得匆忙,她来不及问会产生怎样的幻觉,只是子九弦一再告诫她不可轻易使用,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
现在身上就这两瓶伤人的毒药,没有治伤救人的药,千陌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我要是找千浔要一粒伏神丸带在身上就好了,至少能治你的伤。”
“没有关系,我这身上的伤好几年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忍忍就好了。咳咳咳!”
架子上的人好不容易将安慰千陌的话说完,便是一阵猛烈地咳嗽,血都咳出来了。
千陌赶紧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掏出丝帕替他擦干净嘴边的血,又将空中的碗推到他的嘴边,低声说道:
“你别说话了,来,喝口水,顺顺气,我们一起想办法,如何将你救出去。”
架上的男人喝了几口水,喘匀了气后,就一直打量着千陌,没有说话。
半晌后,千陌忍不住开了口问他:
“你是谁?”
“你是谁?”
几乎是在同时,架上的男人也出声问了同样的问题,此时他的脸上有一股犀利狐疑之色,眼神凌厉,声音如沙砾:
“这
世上除了我和他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宫底下有暗道和密室,你是如何知道机关并进来的?”
男人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南夜帝了,这条从来没有第三人进来的暗道,今天突然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姑娘闯入,实在是很值得怀疑的一件事。
不待千陌回答,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厉声说道:
“难道你是他派来接近我、套取我的秘密的?告诉你,这招不顶用,现在我谁也不信,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说罢,他又大笑起来,那笑听起来十分的苦涩、后悔与不甘:
“哈哈哈,当初我就是太傻,太相信他了,才导致今天的这般局面,他不仅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还想将那样东西也拿走,真是做梦!只要那件东西在我手上,他就不敢杀死我,我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即便派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来,也无用!”
千陌刚开始被他怀疑质问的时候很气愤,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和好心被他误解了,但听到最后又有些理解他,并深深地同情起他来。
这是个被自己最信任的人狠狠欺骗利用了的男人,并因此而让他自己身陷囹圄,终日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牢笼里,还要饱受肉体的折磨与痛苦,没有疯掉,已经算是他的幸运了。
千陌待他平静下来,在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只得无奈又真诚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确实是今天不小心掉到这条密道里,走到这间密室来的。我是镇国公柳鹏程的女儿,我叫柳千陌,行六。我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我爹的名字,哦,他原来不是镇国公,五年前,他是南夜国的戍边大将军。”
千陌将自己和她爹的名字说出来,一来是表示自己身份,不是南夜帝的人,二来表
示自己的真诚与善意,毕竟柳鹏程大将军在朝中和民间都有很高的名声和威望,如果知道她爹的人,也应该不会怀疑她的动机才是。
果然,架上的男人在听了她的话后,喃喃地问道:
“柳鹏程?你是柳将军的女儿?他现在是镇国公了,这么说,他从边关回京了。”
千陌原本抬出她爹来只是为了证明她并非是某个人的亲信或间谍,完全没想到架子上的男人居然对她爹很熟的样子,不由有些惊喜,赶紧回答道:
“对,我爹三年前就回京了,你认识他?”
架子上的男人抬眼仔细盯着千陌的脸看了好半天,频频点头:
“唔,仔细看,你和柳鹏程长得还真有点像,不过,你最像的是你的娘,尤其是神态表情,真的很像,怪不得你长得这么绝色,原来是她的女儿。”
“你也认识我娘?”
千陌对这个男人的身份更好奇了,得是怎样的交情,才能见到深闺里的将军夫人,并留下深刻印象啊!
“自然认识,你娘当年可是名列天下第一的美女,她的美,任何见过的人都是不会忘记的。”男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千陌耐心等待着,以为他在回忆后会说些什么出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话,不得已,她只好轻声说道: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小心掉进了密道,可以循着密道再走出去,可是我想要帮你逃出去,我得好好合计合计,让你走出密室容易,但是让你走出皇宫,得动番脑筋,还得不让南夜帝发觉。”
架子上的男人凝神问她:“你是如何掉进来的?”
千陌知道他虽然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仍然对她抱有二三分的戒心,也许他是真的被他最信任的人欺骗得太惨了,所以才如此小心谨慎的吧。
如此这般一想,她也就释怀了,便将如何掉到暗道里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
一番,只不过略去了南夜帝将圣童当脔童一事,而且编了个朋友的儿子当圣童她去探望的理由,否则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要去粉墙院落的动机。
架子上的男人听了她如何掉下来的离奇遭遇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想到皇家赞经堂里还有一条被弃的暗道,看来今天让你我遇上,真是天意。”
“赞经堂?你是说那座竹林里的被粉墙转起来的那座大屋吗?”千陌问道。
“对,你进去的那座大屋就是赞经堂,是给赞神祈祷礼颂时用的,只有皇室的人和国师才有权利使用。”
架子上的男人可能今天说的话太多,到了后面已经精神不济,千陌见状便去解绑缚他手腕的绳索,嘴里担忧地说道:
“你这样子太受累了,我先帮你解开绳子,放你下来去那边塌上躺一会吧。”
男人急忙摇头拒绝:“不用,柳丫头还是别解了,万一突然他来了的话,我们就措手不及了,还是维持现状吧,反正这几年我已经习惯了。”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谢谢你。”
千陌看他那样子,有些难受,便将碗又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了几口水,再将固定他脖子的绳索解松,好让他以后自己能将脖子伸出去够到那只碗。
做完这些后,千陌便向他告别: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也不能总待在这里,我的儿子只怕会急疯掉的,所以,我不能陪你了,等我想到法子,再来救你出去。”
架上的男人拦住她道:
“柳丫头,先别急着走,暗道好几条,你知道往哪条走才是安全的吗?”
千陌摇摇头,“不知道,总归是要去试一试的,不然老呆在这儿永远也出不去。”
男人咧嘴想笑,一动又扯得嘴角疼,结果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知道,我告诉你怎么走。那个人离开的那条道是通向光华殿的,你不能
走,从你来的这条路上回去,在遇到一个岔路口时,选择左手边的那条道,直走到底,是沉香园的一处废井,爬出去你就自由了。”
其实往右边的暗道走,是可以直接出宫的,只不过为了某种原因,这个男人没有告诉千陌走这条道。
千陌谢过他,再次郑重问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男人摇头,“不了,我这样子,走不出皇宫的,也许没等我开口,就被他抓起来杀掉了,还是从长计议。”
千陌又问:“你还有朋友吗?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他们。”
架子上的男人想了想,慎重地说道:
“你既然是柳鹏程的女儿,就替我给你爹带句话吧,就说‘你还记得烟霞湖畔是谁救了妙弋吗’,如果他问你是谁让你问的,你再将今天遇到我的事告诉给他知道,记住,只能告诉给他一人知道。”
千陌点点头,再次给他说了保重后,便转身沿着原路离开了。
走到她做了记号的石墙边,按下按钮打开门,提起放在废弃暗道里的首饰盒,返身关上石门,再次走到岔路口,这次她按那个男人的指示,选择了右边的暗道往前走。
果然,这条道走到底,找到机关打开石门,外面就是那一方干涸的废井。
废井不是很深,离地面大约七八米,她试着喊了几声“有人吗?”,没人应声,只好想办法自救。
井壁上砌的青砖有很多有松动的痕迹,千陌便拿金簪一点点抠松,抽出砖来,形成一个可以踏脚的凹面,就这样一步一步,终于到了伸手就可以够到井沿的地方了。
此时井外的天空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亮了,她不由振奋了精神,将双手尽力搭在井沿,死死抓住,然后用脚一蹬井壁,就将上半身攀到了井外。
刷刷刷!
千陌的头才探出井外,几柄明晃晃的刀剑就架在了她的头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