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夜蕙惨白着脸,不甘心地叫道:
“父皇,儿臣……”
兰贵妃紧走几步奔下宝阶,冲到南夜蕙面前,甩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惊呆了殿内的众人。
“混帐!跪下,赶紧向木图太子和柳小姐认错,否则即便你父皇轻饶你,母妃我也不会饶恕你!”
南夜蕙捂着脸,瞪着眼像不认识般看着一向和蔼的兰贵妃。
被母妃打一巴掌比被父皇杖责三十棍还要让她难受,她不明白平时对她宠溺有加的母妃今天怎么会变得这么严厉,在兰贵妃的厉眸下,她不由屈下了腿,讷讷道: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不该一时性起,想着给木图太子和柳小姐开玩笑,儿臣认罚。”
兰贵妃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木图和千陌面前,面色诚恳地说道:
“木图太子,柳小姐,蕙儿平时调皮顽劣,今天做出如此玩笑之举,只怪本宫教导无方,平时太过宠溺之故,希望你们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念在她年纪还小,饶过她这一回,回去后,本宫定会严加管教,保证以后不会再让她做出如今日般的出格之举。”
千陌微垂眉眼,心里连连冷笑。
呵,这一家子从皇上到贵妃和公主,还真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桩设计下套暗算他国太子的卑鄙龌龊行为,竟能被他们轻描淡写地说成只是公主玩笑之举,这护犊也护得太明显了吧。
木图太子毕竟是个男人,见南夜帝和兰贵妃骂也骂了,罚也罚了,高姿态也做出来了,便挥挥手,大度地道:
“算了,本太子也没受什么损失,此事就这么揭过去吧。只不过,希望不要再有下次,若再有下次,就别怪木图不客气了。”
“谢谢木图太子,那,柳小姐呢?”
兰贵妃又转身
千陌,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她也能在大殿上表个态原谅公主。
“哦,千陌也和木图太子一样,此事就此揭过吧,希望八公主经过这次惩罚能吸取教训,改过自新,以免将来铸成大错,就晚矣。”
千陌对兰贵妃微微福了福身,淡淡地表示了她的原谅。
兰贵妃点点头算是感谢,又转身对宝座上的南夜帝道:
“皇上,臣妾先行告退,带着蕙儿下去认罚,望皇上批准。”
南夜帝欣慰地看着这个识大体懂分寸的贵妃,这个女人一向循规蹈矩,不争宠不抢爱,不偏不倚,实在是个难得的端庄敦厚有德的妃子。他放柔了声音道:
“嗯,爱妃去吧。李公公,你也跟过去,记得先将那三十棍仗刑给施了,回来给木图太子、柳小姐交待。”
“是。”
李公公欠身答应着,随在兰贵妃和南夜蕙的身后,出了集英殿,去了兰贵妃的永宁宫,亲自监督小太监打了八公主三十棍,才回去给南夜帝禀报。
这一场招待萨曼兹来使的宫宴,直到夜幕降临,仍未散。
南夜帝将盛宴的地点由集英殿转战到御花园,又由御花园转到太乙池,最后又去了水榭歌台,听戏唱曲玩游戏,人人都是一脸醉意,个个皆是一身香粉,玩得相当尽兴。
而在这灯火璀璨、流光溢彩、纸醉金迷的奢华皇宫里,某一处偏僻的冷宫内,却是黑灯瞎火,人迹渺渺,异常冷清。
在冷宫最里面的一座屋子里,一张简陋的硬木床上,皇后坐在一个衣衫半敞的男人怀里,撒着娇说道:
“子风,你许久不来,真是想煞我了,如今我在这冷宫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璟儿也被废了太子位,你好歹想个法子将我们娘俩救出去啊。”
“你们母子的事情我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
男人推开身上的皇后,从床边长身立起,衣衫竟然无一丝褶皱,他优雅地站在床边,双手抚摸着皇后的后背,声音低沉,辩不出情绪。
“不急,此事慢慢来,我自有办法。”
“还不急,你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被一帮贱人呼来喝去,个个都来本宫面前讥讽嘲笑一番,听说璟儿也过得不好,被宫里的小宫女小太监欺负着,我这个母后不在他身边,谁会尽心照顾他!”
秋天夜里微凉,肌肤感觉到了寒意,皇后将衣裳披上,系好腰带,声音里半是埋怨半是忧心。
“我等不起了,璟儿也等不起了,你难道不想和我早点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么?咱俩每次都是这么偷偷摸摸地,我真担心哪天一不小心被他知道的话,就完了。”
男人用手指勾起她精致的下巴,借着月色看着皇后的素颜,没有了脂粉的修饰,浸着月光的脸惨白一片,显得有些憔悴,和一丝老态。
垂下眼睫,男人收回手,想了想轻轻说道:
“你做事情还是那么着急,这次你们沈家被人陷害,沈统勋自杀那天,你就不应该出面为沈家求情,在这宫里明哲保身最重要,现在敌人在暗,你在明,或许这冷宫里对你们母子而言,反而是最好的避难之地,远离是非,反而是保护了你们。”
“不,呆在冷宫里我一样无法保全自己和璟儿,况且,我想查出是谁在陷害我的父亲和沈家,这个仇,我必须出去,才能报。子风,你就帮我这最后一次吧,好不好?”
皇后一手扶着男人的肩膀,用细长的指甲轻轻刮着,脸斜侧着,挑着眉毛,水盈盈地看着他,吐气如兰:
“你难道不想和凤儿长久地呆在一起吗?”
男人将皇
后伸进去捣乱点火的手捉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那吻冰凉刺骨,带着秋夜的寒意,缓缓说道:
“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这个日子就不会太远。我先走了,等会宫门就会关闭,晚了就出不去了。”
说罢,男人站起身,拢好衣袍,从侧门悄然离去,很快便隐入了黑暗中。
皇后伸出手想拦下男人,想让他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她在这黑暗破落的冷宫里实在是太寂寥。
可是她伸出去的手却留不下那个男人,看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她颓然地垂下手,复又往后仰面躺在了硬木床上,这坚硬的床硌得她的背生疼,让娇生惯养的她实在是不习惯。
辗转反侧了许久,她都睡不着,暗暗在心里发着誓:只要一朝出去后,她绝不会再让自己重进冷宫,她要得到更大的权势,只有那样,才能保护自己的璟儿。
永宁宫内,八公主南夜蕙穿着丝质中衣,趴在软塌上皱着眉哼哼唧唧,有宫女将她的上衣掀开,亵裤退到臀下,正在给她的后背抹药。
大约是宫女的手有些重了,触到了伤处,弄疼了她,这位娇蛮的公主扭过头,怒吼道:
“唉哟,轻点!你个没用的贱婢,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你给本公主滚一边去,换个人来抹药。不行,不能饶了你,本公主也要让你尝尝这三十棍的厉害。给我拉下去,杖责三十!”
抹药的小宫女吓得手一抖,赶紧葡萄在地,磕头求饶: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保证一定轻手轻脚,求公主不要责罚奴婢。”
兰贵妃坐在一旁,接过贴身宫女端来的茶杯,浅啜了一小口,复又将紫琉璃茶杯递给宫女,这才对发怒的南夜蕙浅浅地开了口:
“蕙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任性!母妃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一定要善待侍候你的宫女和奴才们,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呢?”
说罢,兰贵妃挥了挥手,地上的小宫女随即利落地爬起来,谢过贵妃和公主,快速退到殿外候着了。
兰贵妃的贴身宫女坐在南夜蕙身边,捡起药盒,亲自帮公主轻轻抹起药来。
南夜蕙眯着眼,低声说道:
“还是母妃身边的月荷姑姑好,轻手轻脚,抹得很舒服,哪像那个贱蹄子,本公主身边真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今天白日里那事,要不是他们不小心露了馅,怎会被柳家那个贱人……”
“住口!你还有理了?”
兰贵妃实在听不下去,不得不打断自己女儿的话: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竟说出如此愚蠢至极的话来!蕙儿,母妃希望你能早点懂事,收起你的那些利爪,磨圆你的性子,做个乖巧讨人喜的姑娘,不好吗?你这乖张任性的性子,早晚会给母妃我,还有你哥带来危险,也会给你自己带来灾祸,这皇宫大苑内,你不收敛起自己的性子,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说到这,兰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让南夜蕙心惊肉跳的话:
“不行,你年纪也不小了,得赶紧和你父皇商量,许个人家嫁过去,也许成了亲当了娘,你的性子就不会那么任性妄为,做事也会思前顾后了。”
“母妃,不要!我还小,我还不想嫁人!”
“这事由不得你!”兰贵妃站起身,懒得再和这冥顽不灵的女儿讲道理,扶着月荷的手,果决地走出了公主的寢殿。
南夜蕙等兰贵妃出了殿门,一拳狠狠击在软塌上,震得床簌簌作响,紫色纱蔓乱晃,她咬牙切齿地道:
“柳千陌,你这个贱人,我决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