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爹,仿佛平地惊雷,炸的屋内几人晕头转向。
苍术手中的茶壶都打翻了。
她磕磕巴巴看向小团子,又见鬼似的往屋里其他地方看,言语中是止不住的慌张:“小祖宗,你别吓我。”
“老祖宗来了吗,在哪儿,我怎么看不见?”
易晚更是惊疑。
此前小家伙可没表现出,要和小猫对峙相认的意思。
骤然间的一声爹,让她猝不及防,连应对的理由都没法子立刻寻到!
猫更不用说了,瞪圆了眼睛,看上去要炸毛了一样。
比起其他三个的惊慌失措难以置信,始作俑者显然淡定极了。
他满脸都是促狭的笑容,也有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易晚率先回神,赶紧打着圆场道:“小团子肯定是想他爹了。”
苍术这才放心,她并没有怀疑这个借口,拍着心口道:“也是,出来这么久,肯定会有所思念。”
“不过呢,小主子啊,爹爹不能乱叫,我胆儿小,经不住吓的。”
易晚的圆场,苍术打消的疑虑,都没有撼动小团子的心。
小团子依旧盯着那只猫。
众人毫无防备中,他直接伸手指着猫道:“苍术,有句话你说错了,我并不是凭空叫人。”
“我的意思是,这只猫猫,是我爹!”
易晚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屋内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别说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易晚甚至觉得头发丝落地都有声音!
好巧不巧,外边的雨也在这时候停下。
好在还有苍术在,才不至于冷场。
苍术的表情比起之前更加惊悚:“小祖宗,可不兴乱叫,猫猫怎么能是老祖宗,您刚才不还跟他打架了?”
小团子咬咬牙,哼道:“是啊,是我爹,还跟我打架,更叫人生气!”
苍术听出他话里的怨怼,不敢接话了,求救似的瞧着易晚:“小姐……这……”
还有句话她不敢说,小祖宗这幅样子,更像是失心疯和癔症啊!
易晚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话。
苍术巴不得自己是聋子和哑巴。
易晚无奈的叹了一声,既然小家伙都揭穿了,就看帝谌自己了。
小猫泰然自若从软塌上跳下,傲娇的落在地上。
环顾几人的脸色后,他直接摇着尾巴走了,仿佛没听到小团子的指控。
开玩笑,要是小家伙私下揭穿,他还可能承认。
刚闹了一场,帝谌才不想丢脸!
易晚死了的心又活过来了,她拉着小团子坐下,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猫不是你爹。”
小团子才不相信呢,他还想追出去:“不对不对,他是我爹,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易晚赶紧把人按住了,无奈道:“那只猫你亲手从云顶带来的,难道你不信别人,还信不过自己?”
小团子哼哼两声:“没准某些人为爱发癫,把自己扮做猫,糊弄我一个小孩子呢……”
不得不说,小家伙看得真准,帝谌还真是这么做的!
帝谌的人已经跑的看不见了,易晚得帮他收尾。
她伸手揉了揉小团子的头发,打断他的话道:“越说越离谱了,苍术还在呢。”
“你爹是灵仙宗的老祖宗,说话做事肯定有分寸,哪里会成为一只猫?”
小团子可没那么好糊弄,哼哼两声:“我早就怀疑了。”
“不说别的,一个人的气息和眼神能改变吗?”
“气息相近,神色相似,或许是因为那只猫本来就出自你爹的手。”易晚揉着眉心,一边给小团子解释,一边在心里暗骂帝谌。
变成猫被自家儿子认出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直接承认就好啦。
躲躲闪闪,还得她来收尾!
她都答应小团子不骗他的,这不是让她失信于小家伙吗?!
越想,易晚心里越是生气。
已经跑出去很远的帝谌,忽然止不住打起了喷嚏。
不用想,他都猜到是易晚在背后骂他。
想到易晚咬牙切齿骂人的可爱样,帝谌的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真好,她好像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接近姮晚和云晚意的性格了。
这样,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找回所有的记忆。
他,也就不用再躲躲藏藏,仿佛见不得人了!
想到这,帝谌脚步都加快了些。
……、
易晚那边,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团子,让他打消去抓猫回来对峙的念头。
她都说累了,小团子却还是半信半疑:“小晚晚,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易晚嘴皮子说干了,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哼道:“还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
“啧啧,好吧,我暂且相信你。”小团子坐在易晚身边,给她空了的茶碗添满:“你说,这猫去哪儿了?”
“爱去哪儿去哪儿!”易晚没好气道:“一只猫而已,难道还要我时时刻刻看着?”
小团子嘶了一声,歪着脑袋道:“从灵仙宗来望鹤门后,我似乎就没见过爹爹了。”
易晚睨了这小子一眼,看穿他在套话,哼道:“我也没见过。”
“这就奇怪了。”小团子托腮,脸上尽是疑惑:“我爹喜欢你……”
“打住!”易晚实在是不想跟他辩驳了,赶紧道:“别说这些,让我轻松点,好吗?”
许是她脸上的确带着疲惫,小团子撇撇嘴,还是顺了她的意思:“那好吧,说点开心的。”
“你不是说今日就是七夕节,我们要下山去玩儿吗,可别耽搁一场,什么都给忘记了,!”
易晚起身朝外走去。
雨终于停了,屋檐上的水滴一下下滴在地上,空气中尽是雨后花草清新的气息。
下了大半日雨,院子里的石洼处,积攒了不少水。
易晚收回视线,叹道:“今天怕是不成了,雨下了太长时间,到处都是水。”
“眼瞧着过了晌午,现搭场子来不及,走路行车也不方便,我估计灯会多半会取消。”
“啊……”小团子拖长了尾音,不情不愿道:“我盼了好久的,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小眼中尽是失望,似乎连那道光都黯淡了不少。
易晚蹲下,和他视线齐平,不忍道:“叫人去打听一下,若是灯会照常,我就带你去。”
黯淡的光重新亮起来,小家伙的欢喜跃然脸上。
哪怕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已然开始兴奋:“好啊好啊,我就知道小晚晚最好了,你快去吧!”
到底还是个孩子,这点小事就足以叫他欢喜。
易晚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交代了苍术两句。
如今她们主仆手中的灵石够,还有银子,不需要亲自跑,消息会自动送来永安阁。
等待消息的间隙,三人吃了午膳。
易晚前一天没睡好,消食后靠在软塌边上昏昏欲睡。
刚入梦乡,隐约听到苍术站在榻边轻声呼唤着她。
易晚知道,若不是有真正的事,苍术看到她休息绝对不会打搅。
睁开眼,尚未完全清醒,她眯着眼睛含糊问道:“怎么了,灯会那边有消息了?”
“不是,是门主叫人过来请您。”苍术尽量放轻声音:“说有要紧的事情商议。”
“我以您正在午休回绝,奈何来人是宋叔,语气过于沉重,像是有大事似的。”
“宋叔还说见不到您他就不会走,实在是拒绝不了,我才来打扰您。”
易晚打着哈欠,睡意涌上来,说话也懒洋洋的:“你没问是什么事情?”
“问了。”苍术无奈道:“不过宋叔说是绝密大事,我等不配知晓,门主会亲自跟您说。”
“小姐,您要去见吗?”
绝密,还是大事,结合她此前偷听到的真相,已经不难猜到了。
易晚伸着懒腰,慢吞吞道:“多半和林中月有关,我去瞧瞧吧。”
苍术嗯了一声:“那我陪您去。”
“不用,小家伙也去休息了,你在永安阁等着消息。”易晚顿了顿,道:“若是灯会照常进行,你提前收拾好东西。”
“我很快就能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苍术停下脚步,担忧道:“可您一个人,万一……”
“我到底还是灵仙宗老祖宗的弟子,除非他们疯了,才敢在望鹤门对我动手。”易晚笑道:“放心吧,没事。”
苍术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灵仙宗老祖宗就如定海神针,只要他一日不垮,外边的人就算恨毒了易晚,冲她弟子的名头,也不敢随便下手。
否则易晚离开灵仙宗回望鹤门这些时日,早就有人动手了!
雨后的天气格外清爽,微风不止。
易晚刚从半梦半醒的状态起身,陡然遇到凉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苍术瞧见,赶紧回屋取了一件轻薄的斗篷上前:“这场雨下的蹊跷,还是夏日呢,天陡然就冷了。”
“咱们回来没带什么东西,这是永安阁的旧物,您先将就下。”
易晚一笑,拢紧斗篷道:“还是你细心,回去吧,免得小家伙醒来又唧唧歪歪的闹腾。”
宋叔等在永安阁院子外,显然等了多时,难耐的来回踱步。
听到门开的动静,他还以为是苍术,连忙上前:“大小姐怎么说?”
等看清楚人后吓了一哆嗦,赶紧行礼:“大小姐。”
“嗯。”易晚拢着斗篷,整个人都是慵懒的:“你来之前,门主是怎么说的?”
“门主要跟您说的事情,肯定是旁人不能知晓的秘密,我等下人岂敢发问?”宋叔滴水不漏,不愿意多说。
易晚瞧着他躲闪的眼神,勾了勾嘴角:“伺候门主多年,你越发圆滑了。”
“大小姐谬赞。”宋叔听出话里的揶揄,讪讪道:“我不敢欺瞒大小姐。”
易晚意味不明一笑,转身往易峰的院子走去:“林中月后来跟门主说了什么?”
“这……”宋叔心下骇然,支吾着要以刚才的借口搪塞。
却听易晚冷声道:“宋叔,我不想听到谎话,也不想把那些手段用在你身上。”
“大概,也许,是陈年旧事。”宋叔是真的不敢开口,快要哭出来了:“夫人要说的全是机密,将我赶出去了。”
“我有心为大小姐打探,奈何门主和夫人都戒备的很,不过以我的经验猜想,肯定跟您有关,或许还牵扯先夫人。”
话只能说到这,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再多的他也不敢继续。
毕竟易峰还活着!
易晚既然猜到了易峰的目的,再问宋叔不过是试探。
见宋叔并未隐瞒,易晚这才问起另一件事:“我记得你此前说过,你是在我娘死后才跟在门主身边?”
宋叔点头:“是,一晃十六年了,初见时您才不过襁褓婴儿呢。”
易晚发问,不是为了跟他回忆往昔,她直接略过他的感怀,问道:“那之前伺候门主的人呢?”
宋叔脚步慢了很多,脸色变得复杂:“大小姐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好奇。”易晚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宋叔:“这些年来,门主身边除了你就是林中月。”
“你们俩是他最信赖的人了,此外,我似乎没见过他有别的心腹,这,不合理吧?”
易晚发问,必然是察觉了什么,宋叔知道隐瞒不得,叹道:“说起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当年门主和先夫人身边的人,似乎先后染上了一种奇怪的疾病。”
“这种怪病发展迅速,短短一日就能要命,死前连舌头都烂了。”
“那时候门主刚接任不久,担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下令封锁消息,对外只说将人放出去了。”
易晚站在原地,随手摘下一朵开的整好的绣球花:“不合理吧?”
宋叔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动作,后背早就爬满了冷汗:“大小姐,合不合理那得是门主说了算。”
“再说病死的人不多,门主身边有三四个人,至于永安阁伺候过先夫人的,有些被放出去了,染疾的七八个。”
“门主仁义,那些病死的,都给了他们家里丰厚的补偿,这些还是我去操办的,再具体些,我是真不知道!”
易晚偷听到林中月和易峰的对话,知情之人都成了不能开口的死人。
宋叔知道些许,却早就被下了言灵术,他不敢说更多!
她诈宋叔,只是为了确定还有没有其他人清楚当年往事。
宋叔擦了把额间的冷汗,看到易晚沉默,赶紧补充道:“大小姐,我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欺瞒您啊!”
易晚哼笑一声,继续往前:“放轻松点,我只是随口问问,既然补偿是你亲手经管,可还记得那些人家住何方?”
宋叔仔细回想着,隐约能记起不少:“多半都是虹鱼镇的人,您要去找,待我回去给您列个名单,标记好住处。”
易晚点头,旋即警告道:“这件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门主。”
“大小姐放心。”宋叔苦笑道:“告诉门主那是给我自己找麻烦,我不会这么愚蠢!”
说话间,两人总算到了易峰院子里。
宋叔只走到门口,轻声道:“大小姐,门主交代了要单独见您,我就不进去了。”
易晚推开门,易峰合着眼在桌边打盹。
他在轮椅上十来年,最近接连遭受打击,整个人瘦削脆弱,眉眼间已经看不出当年的英姿。
“门主?”易晚叫了一声。
易峰骤然睁眼,浑浊的眸中尚且恍惚。
尤其是看到眼前模糊又熟悉的人影,下意识脱口而出:“阿澜,你来了?”
易晚的眉头瞬间蹙起,冷声纠正:“门主看清楚了,我是易晚,并非云澜舒!”
易峰终于回神,看清楚面前和云澜舒相似的面容,苦笑道:“你眉眼间跟你娘如出一辙。”
“尤其是那笑意,简直一模一样,只可惜,我很久没看到你笑了,连你娘的音容笑貌,都逐渐淡出我的记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大限将至?”
易晚紧锁着眉,盯着易峰道:“门主让宋叔叫我过来,是为了跟我一起回忆往昔?”
她眼底的厌恶和嫌弃不加掩饰,还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易峰看得清清楚楚。
易峰压下心里的苦涩,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是,也不是,你刚才离开后,我想了很多。”
“关于你,关于你娘,关于我,你长大了,有些事没必要瞒着你,说与你听,或许能解开你的心结。”
易晚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时间不短。
她自顾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门主继续。”
易峰却是摇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我知道你对我的话存疑。”
“只要你去了那儿,必然能分辩我的话是真是假,能知晓我对你母亲的情谊。”
易晚戒备的看了他一眼:“去哪儿?”
易峰没有直接回答,转动轮椅转向屏风:“后面墙上,雕刻着整面的壁画。”
“你寻到一朵别致的荷花花苞,按下去。”
易晚眉头蹙的能夹死蚊子。
但她隐约意识到,易峰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骗她,还是按照他口中说的,去那面墙找寻。
这屋子里的一切,易晚并不熟悉。
整面墙的壁画,她倒是有几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