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晚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文和松了一口气。
他赔笑道:“三少主不白利用易大小姐,她还查到了些和易大小姐有关的东西。”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等易大小姐见完宗主,我在山下等您。”
易晚挑了挑眉,隐约猜到了几分。
她没着急发问,而是疑惑道:“看你的谈吐,不是寻常弟子,我为何没见过你?”
“易大小姐贵人多忘事。”文和轻声道:“大概五年前,我们见过的,那时候我还跟在宗主身边。”
“您跟着二小姐和雅兰小姐一道回来,不知为何迷路,差点被灵兽咬伤……”
易晚想起来了。
她对逍遥宗不熟悉,在易雅兰的刻意之下,她和她们母女走散了。
后来在迷茫中走到后山,遇到林应时豢养的灵兽。
灵兽嗅到她身上的气息忽然暴走,她差点被灵兽吞噬前,被人及时救下。
昏沉间,她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子,没想到竟是他?
“当年没来得及说谢谢。”易晚扬眉,笑道:“要不是你,我可就葬身兽腹了。”
“不用客气,那时候三少主不便出面,是她让我出手的。”文和从容道:“所以这份谢,留给三少主更好。”
易晚动作一顿,疑惑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五年时间,易晚的容颜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无非是长开了,从稚嫩到青涩再到成为大姑娘。
既然模样变化不大,元聘婷应该能一眼认出她来。
既是如此,元聘婷为何从来没提及过?
文和像是看出了易晚的疑惑,轻笑道:“那时候三少主自身难保,在逍遥宗可不似现在的地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让人知晓,您也知道逍遥宗二小姐和林老夫人是什么人。”
“为求自保,只能低调,不想节外生枝。”
话说到这份上,易晚索性没隐瞒,问道:“那之后呢,我在灵仙宗和她相遇,她为何没跟我说起过?”
“或许,三少主不想让易大小姐觉得她另有所图,挟恩图报吧?”文和语调很轻。
易晚不由想到她和元聘婷在灵仙宗的种种。
元聘婷帮了她不止一次,第一次便是事关生死的冥湖阵。
要不是元聘婷及时赶到,易晚只怕已经死在里面了。
第二次,则是演武场上真话粉的痕迹。
元聘婷发现了,她不确定是什么,并未声张。
虽然易晚早有准备,那一次元聘婷明显也是出于好心。
两次下来,元聘婷都没有要求易晚做什么,更没有索取过回报。
包括此番,两个人合谋各自取利,元聘婷也没有以之前的帮助要求易晚。
或许,元聘婷的确没有别的心思。
“咦,你们怎么还在这?”不远处走来几人。为首那人看了眼文和,又看向易晚:“宗主等着呢!”
“梁师兄,是这样。”文和不慌不忙打招呼,道:“易大小姐走到这,瞧见合欢树长得极好,不由停下欣赏。”
他们二人站的位置,恰好有一棵巨大的合欢花树。
枝繁叶茂,花季已经过了,叶更显油绿。
被称作梁师兄的人抬头看了眼,旋即催促道:“宗主等急了,文师弟还是早些带易大小姐过去。”
“我这就带易大小姐过去。”文和说着,目光扫到梁师兄带着的人,疑惑道:“宗内有什么大事吗?”
梁师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哦,是二少主,事关两位少主的身世,二少主选择临时出关。”
“宗主不放心,叫我们前去接应。”
“既是这样,梁师兄还是赶紧去吧。”文和赶紧让开一条道:“二少主要紧。”
几人匆匆过去,直到看不见了,文和才转身对易晚解释道:“易大小姐应该听三少主说过逍遥宗上下的人。”
“这位二少主性子沉冷,并不像大少主那般鲁莽无脑,是个厉害角色。”
“你在提醒我?”易晚品出几分其他意思:“他们的身世,连同和林老夫人的恩怨,都是逍遥宗的家事。”
“既然和我毫无关系,这位二少主心思多深都和我无关。”
文和边往前走,边轻声道:“此言差矣,虽然在宗门内能力大于血脉。”
“但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比其他备受质疑的身份要好,身份的事情,二少主只怕早就心存疑虑。”
“这些年他和林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都不亲近,连带和大少主关系也不近不远。”
“更是在三少主被迎回来后,选择闭关修炼,可见其心思之稳。”
“没人拆穿,他能粉饰太平,要真撕破脸,他只怕会一一追查,要是查到易大小姐身上……”
易晚了然一笑:“都说雁过留痕,可雁过了许久,天色变换后,还哪有痕迹?”
文和见她胸有成竹,不由笑道:“看来易大小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易晚勾了勾嘴角,并未回答,而是道:“还是先去见林宗主,别叫他等太久。”
逍遥宗大殿。
林应时跪在地上,眼睛是哭过之后的红肿,面色难看。
林宗主坐在上首,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整张脸上乌云密布。
听到门外的通报,林宗主清了清嗓子,看向一旁的侍从。
侍从会意,上前对跪的笔挺的林应时道:“大少主,宗主要见客人了,您先去暗室。”
林应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和林宗主对视:“爹,您还是不肯告诉我以真相吗?”
“哼,真相!”林宗主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怒意:“跟你一个蠢货,我犯不着说什么!”
只要想到林应时做的蠢事,他就恨不得没有过这儿子。
知道身世有问题,林应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问他这当爹的,而是匆匆闹上望鹤门。
这下好了,原本无根无据的流言蜚语,被林应时这个蠢货彻底坐实了,想瞒都瞒不住!
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林宗主就头疼的很。
林宗主一开始的确是想报复林老夫人,可他从未想过把逍遥宗的名声搞臭。
也就是陈喜最近因为陈耀的死自顾不暇,不然长老阁那群人,都足以烦死他了!
这么一想,在看林应时火气也更大。
他又重重哼了一声,看向侍从。
侍从会意,赶紧上前道:“大少主,事关重大,宗主不好多费口舌,等二少主归来一并解释。”
“见客要紧,总不能因为家事,耽搁正经事吧,大少主心怀大量,肯定明白宗主的决定,对不对?”
侍从语气柔和,林应时咬着牙关起身:“好,就等林彦时回来后再说,希望那时候,爹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林应时走到门口,恰好和易晚相遇。
他脚步微顿,狐疑的看着易晚:“你来这儿做什么,告状吗?”
“我可没那么无聊。”易晚哼了一声,道:“看林大少主这样,似乎事情并不顺利?”
“哼,不要你管!”林应时别扭至极,想到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身份,气势也低了些:“在我爹面前,你最好别瞎说!”
“放心,我对你们那些个混乱的家事不感兴趣。”易晚说完,直接越过林应时进了门。
林应时剩下话憋在嘴里,想说都没办法。
侍从见状,赶紧道:“大少主,您已经惹得宗主生气了,还是赶紧走吧,别叫宗主更加生气!”
林应时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林彦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梁庆书带人去接应了。”侍从顿了顿,担心林应时还惹是生非,赶紧道:“您安心在暗室等着就是。”
“等二少主回来,宗主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绝对不会叫你们二人受委屈。”
这侍从是林宗主的心腹,跟随多年,他再三保证,林应时不好继续纠缠,只能闷闷点头。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侍从无奈的擦了把汗,回到殿内。
殿内的气氛有些奇怪,侍从进门,第一感觉就是这。
本来脸色紧绷的林宗主,此时带着隐隐笑意,满是长辈该有的和善。
再看易大小姐呢,同样是巧笑倩兮,乖巧的异常,她怀中还抱着一只黑白灰相间的猫。
那只猫懒洋洋的,靠在易大小姐怀中打盹。
易大小姐身边站着的文和眼观鼻鼻观口,仿佛事不关己的外人,却也没离开的意思。
还有跟着易大小姐而来的灵仙宗小祖宗。
这位倒是不拘小节,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毫不见外的四下观察。
侍从飞快打量完几人的脸色,视线又回到易晚和林宗主身上。
四人的脸色对比起来,他终于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
假,宗主和易大小姐两人啊,笑的太假了!
侍从正想着,忽然听林宗主道:“你们几人先出去,带小祖宗去旁边的小厅休息。”
“问清楚小祖宗喜欢什么点心吃食,切不可怠慢。”‘’
尚未应声,小祖宗抓着易晚的手,拒绝道:“不用了,我要和小晚晚在一起。”
“小祖宗。”林宗主脸色温和了很多,耐心哄道:“我和易大小姐有要事相商,还请你先离开。”
“等我们商议结束,再带你来找易大小姐,好不好?”
小团子哼了一声,全然装作没听到,抓紧易晚的衣袖。
林宗主见状,只能看向易晚:“易大小姐,你我之间要商议的事情,实在不好让外人听到。”
“你看,是先请小祖宗离开,还是过后找时间再议?”
易晚抓住小团子的手,道:“他不是外人,再说一个小孩子而已,就算听到什么,也完全不懂。”
“这……”林宗主紧锁着眉,完全不赞同易晚的话,为难道:“这位小祖宗不是普通的孩子,只怕……”
易晚一笑:“林宗主不必担心,他不可能乱说话。”
“我只听小晚晚的。”小团子带着傲娇的语气,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爹爹!”
易晚怀中睡觉的小猫不知道是被打搅了,还是其他原因,闻言把脑袋转了个方向。
这下,小猫从面对易晚的姿势,直接变成了面对林宗主。
林宗主恰好也在看那只猫。
易晚进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只非常突兀的猫。
林宗主当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哪有上门带着小孩,还带着只畜生的,这不是不尊重人吗!
一人一猫对视的时候,林宗主后背竟然莫名出了一层汗。
那种猫眼中的压迫太强烈了,倒不像是猫,更像看中猎物的雄狮虎豹!
林宗主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再度翻涌,不想再废话,松口道:“那好,还请易大小姐叮嘱好小祖宗,别叫他胡言乱语!”
“肯定。”易晚自顾自抱着猫牵着小团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文和和林宗主的侍从赶紧出去,给两人腾地方。
门关上后,林宗主这才幽幽开口:“易大小姐,你之前说的宝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那双看尽世间繁华的老眼,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易晚,不想错过她所有的反应!
“林宗主觉得呢?”易晚知道他在试探,不急不缓反问:“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笑话。”林宗主端起茶杯,喝茶的动作,恰好掩盖了他面上的情绪:“既是你望鹤门的宝物,我怎么会清楚?”
易晚摸着小猫,哼笑道:“好像……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宝物是望鹤门的。”
“林宗主,既然我敢前来,就说明我手中有你想不到的证据,不如我们摊开来说?”
林宗主脸色发沉,微眯的眼中带着决然的冷意。
事关重大,他谋划了多年,怎么可能放下戒备,跟一个毛丫头开口?
须臾,他收回视线,紧绷的脸色骤然松懈,笑道:“易大小姐叫人来通报,言语间提及了宝物。”
“我逍遥宗既没有,便想着是你们望鹤门有,既然你不说,那就是误会一场。”
“今日我逍遥宗被家事所扰,事情太多了,恕我没有精力招待你,你若想来做客,逍遥宗随时欢迎,但不是今日。”
这是送客了?
易晚摸猫的动作一顿,笑道:“别着急啊,林宗主,我要说的事情比你的家事严重多了。”
“从林中月嫁给易峰开始,你就知道宝物是什么,何必跟我打哑谜呢?”
这话一出来,林宗主的脸色瞬间变了。
刚挤出来的笑意僵在脸上,目光从易晚脸上划过,又扫过一旁的小团子。
再开口,声音沉了许多:“当年我的女儿嫁给你爹,是因为媒妁之言。”
“那时候易峰一表人才,侠肝义胆,品行上乘,又是一宗之主,是再好不过的归属。”
“我女儿嫁给他没有任何目的,我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没别的事情,你还是离开吧!”
林宗主说话间起身,大有离开的架势。
“急什么?”易晚声音轻飘飘的,出口的话却带着分量:“话还没说完呢。”
“林宗主既然怎么说,那我倒想知道,为何林中月给易峰吃过的丹药中,都夹着不少害人的东西呢?”
“简直胡言乱语!”林宗主想也不想,呵斥道:“易峰自打突破失败,望鹤门日渐衰落。”
“你们的丹师出走,月儿从逍遥宗拿灵丹妙药给易峰补身子,怎么到你嘴里,就充满阴谋了呢?”
不等易晚反驳,他痛心疾首道:“我不求你们知恩图报,既然月儿嫁给易峰,那望鹤门和逍遥宗也算一家人了。”
“逍遥宗接济你们也是应该的,可你不能随便胡说,侮辱月儿的同时,还在质疑我们逍遥宗的行迹!”
这幅伪善的样子,看得易晚想笑。
她就说呢,林老夫人沉不住性子,时不时语出惊人,和林中月那笑里藏刀的样子相差甚远。
原来家学渊源在这!
易晚不再废话,从怀中掏出瓷瓶丢给林宗主:“辩解之前,你还是先看看这个。”
林宗主心下一惊,将信将疑的打开瓷瓶。
只一眼。他就知道易晚肯定是觉察了什么,有备而来!
上好的丹药炼制成功后会有特殊的记号,尤其是逍遥宗这种大宗门。
想要推脱肯定不行,林宗主捏着瓷瓶,心中快速计较对策。
承认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推脱:“是我们逍遥宗出去的丹药,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从这丹药的样子来看,似乎被人吃过反刍,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
易晚看着他,笑意更浓:“丹药被加了料,林宗主不会看不出来吧?”
林宗主这才重新打开药瓶,嫌弃的将丹药倒在掌心,仔细观察着。
他的境界一眼就能看出丹药的不同,脸色骤然大变:“混灵散?!”
“对啊,混灵散。”易晚歪着头,轻笑道:“你们逍遥宗拿给易峰的灵丹里面,竟然加了混灵散。”
“也就是易峰急于求成并未察觉,之后损了修为更是探不出来,不然坐在轮椅上奄奄一息的人,指不定会是谁。”
“林宗主,难道不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