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蛇,一动不动,如同化作黑暗中的雕塑。
蛇吐着信子,无法开口说话。
它传递的信息却是清清楚楚,落在那黑袍人的耳中:“主人,蛇子蛇孙的仇,我一定会报!”
黑袍人声音沙哑,含着悲愤怒意:“不用你去,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这一次是我轻敌,实在想不到他们当中那个小不点儿,竟有如此本事!”
“不是凡人,出手杀我蛇子蛇孙的孩子。”蛇的意识化作声音,冰冷生硬:“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不是凡人?”黑衣人总算有反应了,侧头跟冰冷的蛇对视:“难道跟你一样,是修炼中的妖物化形?”
蛇头轻摇,带着迷惘:“他的气息很奇怪,不是人,不是妖物不是魔物,也不是神仙。”
“许是我修为不够,无法感受到他的真身,只探知他身上带着澎湃的灵气。”
“主人,你一直想要突破,要是能吞噬那孩子,修为一定能暴涨!”
黑袍人眼底的悲伤一闪,逐渐变成疯狂的贪婪:“当真?”
“主人,你我结了契约同生共死,你修为突破,我也能跟着讨好,骗你做什么?”蛇的信子不断试探。
黑袍人自然相信蛇传出的消息。
只是,那孩子一己之力,能让成千上万的蛇瞬时变成蛇段,这等本事,他不一定是对手。
黑袍人顿了顿,沉声道:“你连他的真身都无法看破,我们如何对付的了?”
“小孩儿么,哄骗就可。”大蛇在他身上蠕动,爬到一旁的台子上,道:“我全靠吞噬童子提升能力。”
“那些童子都是骗来的,其实很好骗的,人小心善,对什么都好奇!”
黑袍人眸光微闪,道:“那,一切就交给你了,你不是一直想下山去吗,便给你这个机会。”
“但,暂时只能动那个孩子,北山观那群牛鼻子道士还有南山寺的秃驴们,都不是吃素的。”
“你用我之物,隐匿你的气息行事,切莫动贪欲伤害其他人!”
大蛇瞬间躁动,兴奋至极:“好,主人放心,我会把那孩子抓来,给蛇子蛇孙报仇!”
黑袍人点了点头,心情总算好转,出门对手下道:“山谷被人发现,这位置不能久留了。”
“召集门徒,前来议事!”
……
北山观内,江毕给章俊诊脉过后,神色并不好。
他目光如炬,质问一旁默默垂泪的章夫
人:“夫人不识字吗,帝夫人留下的医嘱上,白字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章公子太小了,大病一场,尚未痊愈,不准吃任何油荤腥腻之物,也不准吃大补之物。”
“人参既是大补,老母鸡肥厚油腻,两者熬汤,禁忌全沾!”
“认识字。”章夫人声音弱弱的,小声辩解道:“是员外非要一意孤行,说孩子虚弱许久,必须进补。”
“哼,好一句必须进补。”江毕冷笑道:“本来章公子命悬一线,多亏帝夫人妙手回春。”
“现在可好了,好不容救回来的孩子,又一次命悬一线,恕我无能为力,早些回去准备后事吧!”
“什么?!”章夫人一听这话,登时眼前一黑:“就,就吃了几碗鸡汤而已,不会这么严重吧……”
“不止鸡汤。”江毕纠正道:“还有鸡肉,老母鸡的肉本就又硬又柴,吃进去不好运化。”
“加上他觉得极饿,吃鸡肉的时候狼吞虎咽,压根没嚼几口就吞了。”
“柴而硬的肉,弄伤了他的内腑,而虚弱的脾胃无法运化油腻和大补之物,加重病情。”
“不是我推辞,这种情况神仙难救!”
章夫人闻言,一下跌坐在地。
怎么会呢,明明之前帝夫人说,只要好好休养,孩子不会有事了!
对,还有帝夫人呢!
章夫人回过神,急声道:“江大夫,麻烦你帮忙稳住俊儿的病情,我这就去找帝夫人。”
“她医术了得,肯定有办法帮我的俊儿!”
江毕叫住她:“不用了,我刚才就明着告诉你,便是大罗神仙来,也毫无办法。”
“趁他还有一口气,先带回去吧,至少在家里咽气,好过变成孤魂野鬼。”
话没说完,章员外急匆匆从外边进门,怒吼道:“你这庸医,我就知道,你和那狐媚女子是一伙儿的。”
“我儿子明明还有气息,你说这些丧气话诅咒他,简直毫无医德可言。”
“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是你,还有那狐媚子,你们一个二个跑不掉!”
江毕冷着脸,气急败坏的章员外看去。
说话,也毫不留情:“你猜疑在前污蔑在后,又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若不是你,你儿子也不会变成这样。”
“两碗鸡汤,哼,就因为那鸡汤,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难怪会如此!”
“我有什么错!”章员外双目猩红,目呲欲裂:“是你
这个小白脸,还有那个狐媚子的错。”
“她挟私报复,故意在医嘱上写不准进补,她知道我性子猜疑冲动,故意引我上钩。”
“而你,是那狐媚子的徒弟,当然向着她说话,明明孩子有救,却故意阻拦。”
“你们二人沆瀣一气,妄图谋害我的孩子!”
江毕怒极反笑:“你这人啊,还真是什么都怪别人,意识不到自己错了。”
“跟你这种人,我犯不着说什么,你们爱请谁请谁去!”
就如之前小道童说得一样,现在下山请大夫,一个来回两个时辰。
孩子压根坚持不住。
再不想承认,章员外心里也清楚,除了江毕便是那个帝夫人,是唯一的指望了!
章员外心一横,拦在江毕跟前:“让你走了吗?”
他人高马大,站在江毕跟前如一座山似的,那体格足有江毕两个粗。
江毕眯着眼,打量着他:“章员外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章员外吩咐心腹去关门,道:“治不好孩子,你也别想走出去。”
江毕顿了顿,毫不在意的笑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
“试试看。”章员外拍了拍手。
那几个家丁应声进门,围成一圈,把江毕逼在中间。
章员外得意的挑眉:“孩子一开始便是你师父诊治的,我觉得啊,她根本就没给我儿子看好。”
“用那劳什子针灸,强行把我儿子唤醒,做出一副手到擒来药到病除的假象,故意迷惑我们。”
“紧跟着呢,她借故甩手不管,却不知道北山观的人误打误撞请来了你,你呢,和你那狐媚子师父一个德行。”
“医术不好,人品不行,知道我跟你师父之间的恩怨后,故意见死不救,还满口诅咒!”
章员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分析道:“你们师徒是真坏啊!”
江毕听着他满口胡言,蹙眉道:“心里龌龊,看别人都觉得跟你似的。”
“你让不让我走都没用,见你第一面,瞧着你胡搅蛮缠,我就做好了准备,小道童在外边等我呢,一旦有不对劲,必会去通风报信。”
就在家丁们涌进门时,小道童应该看清楚局势了!
章员外破罐子破摔,道:“我没什么好怕的,儿子都被你们整死了,剩下的事情,无所谓!”
“那就耗着。”江毕比他更无赖,好整以暇的整理好衣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
。
“看你儿子命硬,还是我命硬!”
章俊还有一口气,章员外不敢把江毕如何,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边朝家丁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分出几个人把小道童追回来!”
小道童手脚麻利,穿近道找到了菩涵道长。
以及,和菩涵道长在一起的云晚意夫妻。
“跑成这样,后面有人追你?”菩涵道长瞧着小道童慌张的样子,蹙眉道。
“大师兄,不好了。”小道童喘着气,结结巴巴道:“客院又起了争执,章员外的儿子不行了。”
“他们把新请来的江大夫押在里面不让走了,对了,那江大夫说是帝夫人的徒弟!”
“江毕?”云晚意眯着眼,疑惑道:“怎么是他?”
“我下山找大夫,听到小孩儿的情况危急,都不愿意来。”小道童一五一十,把听到的看到的告诉几人。
说到最后,义愤填膺道:“那章员外跟个恶霸似的,知道江大夫的身份,便开始出言不逊。”
“江大夫诊治过后,他更是胡搅蛮缠,说小公子的病皆是因为帝夫人和江大夫拖延。”
“瞧那意思,要把小公子的死,怪罪在你们师徒身上。”
灵果儿啐了一口:“头一次听说这么不要脸的!”
“小晚晚挺着大肚子,给他儿子看诊后,他还要动手,现在又要污蔑小晚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小道童着急道:“江大夫被扣下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帝夫人,帝老爷,您两位还是去瞧瞧吧。”
菩涵道长当机立断:“这里是北山观,不是土匪窝,这个章员外,当真不像话。”
“我们怜悯他,他竟然得寸进尺,帝夫人帝老爷放心,你们不用过去,我来办妥此事!”
一开始,常景棣和云晚意就没想理这个烂摊子。
可谁也不知道,北山观的人会请江毕来。
虽没正式拜师,江毕叫她一声师父,又是济恩堂的人,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常景棣沉着脸,道:“菩涵道长,我们一起过去,章员外既然栽赃,我们定要分辩出个黑白。”
菩涵道长瞧着他这幅要杀人的样子,赶紧劝道:“帝老爷,章员外不对在前。”
“帝夫人受的委屈我们知晓,但你切莫再动手。”
章员外的脑袋肿的厉害,半张脸青紫的辨不出原本的样子。
再挨几下,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儿,到底是在北
山观,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
常景棣笑了笑:“我也不想动手,但他太可恶了,若继续理所当然的怪我夫人,我可控制不住!”
“明白。”菩涵道长赶紧打着圆场,道:“帝老爷放心,我不会让他大放厥词!”
几人赶到客院时,里面的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章员外暴怒的声音穿过门板:“姓江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让我的俊儿活下来,不然我真杀了你!”
其中,还夹杂着章夫人痛苦的哭泣:“江大夫,求求你了,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指望。”
“医者仁心,俊儿他爹是个莽夫,不会说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求您看在我十月怀胎不容易的份上,帮帮忙!”
“蠢货,还看不出他的态度吗?”章员外瞧着江毕冷静的模样,更是暴怒,扯着章夫人道:“人家师徒早就串通好了。”
“他们就是要折腾死俊儿,你越没有骨气的求他们,他们越蹬鼻子上脸,既是如此,还不如逼着他出手!”
章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跟着求情:“员外,夫人慈母之心,只要能救回小公子,做什么都愿意。”
“您也让一步,先请江大夫诊治吧!”
“滚开。”章员外一脚踢开婆子,吼道:“真是奴随主性,蠢不可及!”
“你踢她做什么,她都比你关心俊儿。”章夫人维护婆子:“若不是你,俊儿不会变成这样!”
一时间,屋内有章员外的怒骂声,章夫人的对骂声,章夫人心腹的求情声……
唯独听不到江毕的声音。
云晚意看了眼常景棣,疑惑道:“江毕那个清高性子,该不会惹得章员外对他动手了吧?”
“哼,动手也活该。”常景棣冷哼一声,道:“上来赶这趟热闹,还要端着清高架子。”
“瞧你这话说的。”云晚意嗔怪道:“人家好歹对外说是我徒弟,你作为师公,怎么能这么想?”
师公两个字,成功让常景棣露出笑意。
活了二十几年,他是太上皇疼爱的小皇子,是百姓尊重的镇北王,是先帝忌惮的弟弟,是帝氏算计的圣女之子……
多重身份,没有哪一个,是师公这种叫人欢喜的称呼。
“师公。”常景棣自言自语念了念,满意的点头:“嗯,还不错,听上去很好。”
“既是如此,还不赶紧进去?”云晚意看出他臭屁,忍不住笑道:“江毕还被押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