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山吃完饭。周仁海家的囡囡来了。
囡囡大名周颖,18岁,刚刚高中毕业,大学停招,也是闲在家里,没事就找王一山一起玩。
周颖叫了彩芹一声阿姨好,逗了逗小津,便冲着王一山使了个眼色。王一山兴冲冲地和她出去了。
两人在大街上闲逛。
周颖双手插着裤兜,身子一晃一晃心情极好:“一山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部队文工团到我们学校招兵,我被选上了。”周颖掩饰不住高兴:“我第一个告诉你。”
“这有什么高兴的?”王一山撇撇嘴:“你去年不是被警备区文艺宣传队选上过吗?”
“不一样啊。傻瓜!”周颖白了一眼:“去年我是想考大学,现在大学不让考了不是。还有你知道吗?文工团虽然一样是穿军装,但人家那是干部,也就是军官。嘿嘿。”周颖笑嘻嘻地,学着解放军敬了个军礼,胸脯挺得老高。
“我跳了一个‘北风吹’,唱了一首《远飞的大雁》,拉了会手风琴,还告诉解放军叔叔,我弹了10多年的钢琴。你猜解放军怎么说?”周颖仰着下巴。
“哎呀,你要吹牛就吹呗。别憋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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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山,也就是你从小到大打击我,打击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优秀。”周颖鼻子哼哼两声:“解放军叔叔说,哎呀,上海姑娘确实不一样啊。当场就说这个人我们要了。人家考试还要等通知,解放军叔叔说我不用,直接参加政审。”
调侃归调侃,王一山当然知道周颖的实力,中学时代就是学校的明星,长得婷婷玉立。不少外校的男生经常放学后在校门口守候,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呢。
“哎哟哎哟,看看你这个样子。”王一山打趣道:“这么说用不了多久,你是就是解放军军官了?那我得提前祝贺你了。”
周颖得意洋洋地点点头,说:“一山哥,你有什么打算?”她一边走路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你们学校不也停课了吗?”
王一山说:“我也没想好。我爸让我在家自习,他说学校总归要复课的。老头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我毕业后去造汽车,当工程师呢。”
周颖说:“一山哥,你不如去参军吧。你身体那么棒,身材又那么高大,军装一穿,要多帅有多帅,不知道会迷死多少女生呢。”
王一山笑笑:“唉,我可不像你。就冲着那身军装去当兵。臭美。”
周颖嗔怒道:“王一山,我和你说正经的。我去当兵,你也去当兵不好吗?没准儿我们在一个部队,到时候可以经常见面呢。你要这样,我以后可就不理你了。”
王一山和囡囡青梅竹马,10多年来早已经把对方当成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年轻人心里那层朦朦胧胧的感觉早已呼之欲出。只是两人都在念书,心有默契,一直没有去触碰那最敏感的地方。
周颖转过身子,眼睛盯着王一山波光流转,声音变得软软的:“一山哥,你不是说长大要娶我做老婆吗?”
王一山心脏突突跳,兀自强装镇定,坏笑道:“囡囡,你这算是向我表白了啊。我会慎重考虑你的请求。”
周颖臊得满脸通红,冲着王一山一阵拳打脚踢。
两人正嬉闹。王一山猛地伸手制止周颖:“哎,前面有人。”
远处几个穿着军装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走过来。
周颖:“晦气!是癞痢林。”
癞痢林大名林红国,因为小时候头上长了几颗癞痢,人送外号“癞痢林”。林红国和王一山、周颖都认识,是周颖的同班同学。读书成绩不咋地,打架斗殴数第一。赶上这次运动,成了这一片大名鼎鼎的造反派头头,搞了个组织叫“金猴战斗队”,自封司令,是“工总司”头子得力的骨干之一。
周颖讨厌林红国。林红国却经常对她各种讨好。周颖大姑娘一个,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一直不搭理他。学校停课,“工总司”搞了好些个文艺宣传队,癞痢林多次涎着脸请周颖去帮忙演出,周颖拗不过,想着反正在家也没事,自己也喜欢唱唱跳跳,就帮忙去演了几场,没想到癞痢林居然借杆子往上爬,总是纠缠不清了。
几个红卫兵走到周颖面前。
林红国认识王一山,下巴扬了扬,算是打了个招呼。他知道王一山这人胆子大、鬼点子多,在学校还喜欢捉弄同学,也是个有名的刺头。林红国谁都不怕,唯独对王一山心存忌惮。
不过现在今非昔比。林红国投靠了“工总司”的造反派头子,成了夺权的干将,手下管着百把号红卫兵造反派,说话的底气和以前是大不一样了。彼时,上海的“工总司”可不得了,指挥系统直达北京,公检法都让他们三分。王一山和周颖哪里管这些。在他们眼里,林红国和当年的癞痢林没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套军装,还有一把经常挎在腰上的撸子。
王一山瞥了一眼林红国腰上的撸子:“林司令有什么指示?”
林红国:“和你没关系,我和周颖有话说。”说完要拉周颖到一边去谈话。
周颖一甩手说:“有什么话就到这儿说。”
林红国碰了没趣,只好问:“周颖,听说你要去文工团当兵?”
周颖仰着头看天,鼻子哼了一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红国:“当然有关系。你现在是我们金猴文宣队的队员,为什么不事先和我打声招呼?”
周颖撇撇嘴道:“林红国,我好心帮你搞演出,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人?那会儿不是你求我,我都懒得去呢。”
林红国说:“宣传文化***,是红卫兵的光荣任务,什么求不求的?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我早就把你的名字报给‘工总司’文宣队了,你将成为我们‘工总司’的文艺骨干,不能去文工团。”
周颖一听便炸了:“林红国,凭什么?你管得也忒宽了吧?”
王一山看着气鼓鼓的周颖一眼,接过话茬说:“癞痢林,周颖参加解放军,你有什么资格阻拦?”
林红国最忌讳别人叫他的绰号,一听王一山揭他的底子,脸顿时拉得老长:“王一山,这没你的事啊,你别自找麻烦。我可以告诉你们,周颖几次参加文艺演出,我们首长早就看中她了,要把她调到‘工总司’,要培养她。解放军?解放军也得听我们首长的。”
周颖气得眼圈都红了:“我才不去你们那里,我要参军!”
王一山拉了周颖的手:“走,别理他们。”
林红国:“哎,你现在可以走,周颖你想想你还要过政审,我们造反派不同意,你政审能过?”
周颖扭过头回他一句:“我政审有什么问题?要你操心?”
林红国冷笑道:“你妈是国民党军官太太,她烫头、穿旗袍,还是我们‘破四旧’的重点对象。你的后爹周仁海现在靠边站,接受群众批斗教育。你现在可以说是个‘黑五类’份子的子女,你就没点儿数?”
王一山一听,勃然大怒道:“癞痢林,你他妈想干嘛?”
林红国几个手下早就看王一山不顺眼,一听这话马上骂骂咧咧:“妈的,你敢对抗我们金猴战斗队是吧?想当反革命吗?司令,我们把这小子抓起来!”
林红国伸出个指头,恶狠狠地说:“王一山,你敢和我斗。我告诉你,我现在伸出个指头就能摁死你!”
王一山瞥了一眼林红国腰上的撸子,冷笑一声,看着他们不说话。
周颖拉着王一山:“一山哥,别理他们。我们走。”
林红国看着周颖拉着王一山手的背影,心里像被猫抓了一样难受,整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几个手下跟着林红国,从来耀武扬威惯了,何曾看过林红国受过这种闲气。有人不解地问道:“司令,干嘛不把那小子抓起来,给他顿好看的?”
林红国啐了口水,哼了两声:“不忙,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