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军的脚步并没有停，果园距离已经很近了。
一排苹果树种在荒滩边上，再往旁边，是张国全开垦出的那片庄稼地。
深秋的季节，叶子凋零的枝头上，苹果像小灯笼一样，红彤彤的。
“昭阳，敢不敢爬树？”
“敢，我要在上面摘，大伯在树底下接着就行。”
“哈哈，你小子还挺有胆子……”
在两人的欢声笑语中，张国全停留在了原地，呆呆的望着手里的一份协议书。
协议书有好几张纸，大部分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条规，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只有两个地方吸引住他的目光，甚至连身子都因为上面的内容，微微颤抖。
一个地方写着：经双方合伙人平等协商，本着互利合作的原则，现成立股份制公司（傲龙建筑股份制有限公司），甲方张国全：占有股份51%；乙方夏素娟：占有股份49%。
公司法人代表由夏素娟担任，实际控制权归属于张国全。
秋凉了，杨树的枝桠上，所剩不多的黄叶，随着一阵风荡悠下来，张国全的衣摆被掀起，他拿掉纸上的落叶，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写着签名：乙方是工整的签字夏素娟，而甲方是潦草的签字——张国全。
看着上面的签字，张国全满心疑惑，他从未和夏素娟商讨过傲龙公司的事宜，更不知道股份从何而来。
他记起，当时准备买第二辆班车，但夏素娟想拿着开建筑公司，那时候是建筑行业难得的好机会。
夏素娟太需要钱了，夏竹看病会需要很多很多的钱，张国全为了不让她错过开建筑公司的好机会，毅然决然的把要买班车的钱，给了夏素娟使用。
顶多算是借的，夏素娟是要还的。
倒是一直没有还是真的，想着是她公司需要资金流动，他这边又不缺钱，也没好意思提，毕竟夏素娟同时管理着班车的运营，他根本就没操过心，就当是额外给夏素娟的补贴了。
这次五金厂买设备缺钱，他不得不去提，一开口就是十五万，远超当时买班车借给夏素娟的钱。
没想到人家一还，还来了十五万。
不对，现在不能说用“还”了。
按照手里的这份协议书，他占有傲龙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那这十五万就是他应得的分红。
白纸黑字在那签着名字，各项条规，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可是？什么时候签下的名字？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再看不远处的一排果树，谢军不知道是因为腿不利索，还是想锻炼一下昭阳的胆量，他只站在树底下，昭阳爬到了树上摘掉苹果往下扔。
“欸，好棒，扔的真准。”谢军一只手快速的接住苹果。
“大伯，我扔到矿场，你能不能接住？”
“能，大伯会飞。”
张国全想问问谢军，刚往前走动了几步，他突然想起来了。
矿场？对，是在矿长的办公室。
那天，夏素娟到办公室找他，让他签了一份协议。
当时，他以为是班车运营的事，并没有在意，夏素娟明明问他要不要仔细看一下，现在他才想起来，要真是班车，夏素娟自己就做主了，不会问他的，因为问他也是白问，他就是个甩手掌柜。
甩手掌柜？呵，张国全拿着那份协议书，无奈的摇头，怪不得夏素娟老开玩笑的说他是甩手掌柜，他还一直以为是因为班车的事，原来……是因为傲龙公司啊。
他从未去管过傲龙公司的事，自认为对那一行当不懂，没办法去给夏素娟帮忙，也就没有理由去要求分红。
果园里的苹果今年结了不少，再加上原本矿场给村里投资买果树，家家户户基本上都种植了一些，孩子也便不来荒滩上“偷”苹果了，因此，他当年种的这片果园，得以剩下来不少苹果。
一个个长的很大，坠弯了树枝，沉甸甸的。
张国全握着手里的那份协议书，同样有沉甸甸的感觉。
从夏素娟随手拿出来三十五万的巨资，能够证明现在的傲龙公司发展的有多好，是夏素娟一人带起来的。
这其中经历的困难和辛苦，不言而喻，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而他这个握着公司百分之五十一股份的最大老板，却白白的落了分红。
他该说夏素娟傻啊，还是对他太好了。
这种情谊，已超越了朋友的关系，这让张国全的心里如波涛般翻涌起来。
他站在地头上，久久无法平息内心的感觉。
“大爸，你快来，大伯拿不下了。”
谢军用衣服兜满了苹果。
张国全快步走过去，随手去接扔下来的苹果，却没有接住，苹果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子。
“昭阳，你好好扔。”
“大爸，是你太笨了，大伯都能接住。”昭阳委屈的抱怨。
是，不怪昭阳扔的不好，是现在的张国全早已慌了神。
“军哥，这钱我不能直接拿，算我借的。”
“你看你，说这话啥意思，那公司本身就是你的，而且要按股份，你是占大头的，说白了，公司的任何事情由你全权做主。”
谢军让昭阳下来，苹果已经摘的很多了，昭阳便跑着抓蚂蚱去。
张国全握着一颗苹果坐在地上：“这两年公司是人家素娟姐在操心，我哪能好意思直接领分红，那我成了啥了，吃干饭的了。”
“你别这么想。”谢军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其实素娟一直想告诉你来着，但那时候你任职矿长，不能做其它生意，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素娟才暂时选择没告诉你。”
“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张国全问：“什么事？”
“还记得当初你被举报吗？”谢军看了一眼昭阳，嘱咐他别跑远，回过头继续说：“你以为人家举报你，是举报你的小卖部，班车之类的，其实不是，举报的正是你在傲龙公司有股份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人查到的，不管怎么说，反正法人代表不是你，苏主任才想办法按了下去，这些都是素娟后来跟我说的。”
“素娟？”张国全才回过来神，笑意盈盈的打趣说：“以前可不是这么叫的。”
谢军登时被弄了一个大红脸：“那个啥？夏总。”
“行行行，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张国全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这钱我实在不好意思拿，你跟你的素娟说一声。”
无功不受禄，班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主要是这钱太多了，他一时真没办法接受。
对于他来说，这十五万，都属于天上掉馅饼了，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公司，还是如此挣钱的公司，简直是在掉金子，着实太吓人了。
谢军叹了口气：“看来素娟真的很了解你，知道你这人拧巴，她决定将傲龙公司合并到源火集团下面。”
“啊？”张国全惊讶坏了：“这怎么行？傲龙公司比我那个什么集团公司强多了。”
“你就别推辞了，我觉得这样挺好，正好给源火集团多了一个强力的帮手，虽然现在源火集团不怎么样，但是相互倚靠发展起来……”谢军大手一挥：“这就叫风借雨势，雨助风威。”
张国全还能怎么说，仰靠在枯黄的草地上，望着高高的天空，发出感叹：“我这甩手掌柜当的。”
“这叫好人有好报，不过这次，你想当还当不上了呢。”
“哦？”张国全坐起身：“怎么说？”
“你知道，素娟这次给孩子看病，没个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
“这么长时间？”夏素娟走的太急，没能好好问一下具体细节。
“对，你想啊，孩子的病不是小毛病，前期手术准备，以及后期恢复，她一时半会没办法回来。”谢军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要不是因为孩子的事，素娟本来想自己处理的，但是没办法，给孩子看病重要。”
张国全意识到什么：“公司是不是遇到事了？”
谢军点点头：“没错，所以你这个甩手掌柜，得把公司担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