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时隐时现,昏暗的乡村道路上,行驶着杨老怪三人,他在前面走,二女婿和矿里的那个女娃在后面跟着。
柳小禾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张矿长,为什么村里人一点儿都不积极?”
此次大会可以用失败来形容,和之前的想象,争着干,抢着干,完全不一样。
好不容易提出一个可行的项目,结果大家拍拍屁股走人了,压根没当回事,实属不应该。
张国全解释说:“安逸惯了,他们还没意识到,这样的政策会给村子里带来多大的好处,也没意识到,政策是关系到他们个人的。”
在村民们看来,一牵扯到政策,那就是一个遥不可攀的东西,好像政策是皇帝,他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不敢触碰,也不敢妄想。
从以前年代过来的人,经历了太多,他们已经不敢再奢求其他的了,有自家的土地,能吃饱饭,便是最大的满足。
不能说全部村民,至少杨家庄有大部分人,都还保留这种思想。
柳小禾有点懂了,想要村民积极起来,必须改变他们的思想现状。
可改变思想,又谈何容易啊。
她是再清楚不过了,矿场的农村工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从开矿以来,到现在,农村工人的思想问题,一直是最头疼的问题,在严格的矿场制度下,才算有了改观。
即使那样,农民工人整体的思想素质这一块,还是跟不上城市工人。
张国全觉得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几十年的思想,哪是光靠制度,就能轻易彻底改变完的。
柳小禾陷入忧虑:“那咱矿场,就不投资了?”
“这肯定不行。”张国全摇头:“县里下达了任务,从另一方面说,这是钟书记有意考验我呢。”
“要是通不过考验?”柳小禾小声嘟囔了一句:“该不会换矿长吧……”
她是不情愿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哪怕工作再难做,她也要鼓起信心。
“那现在,该如何开展?”
张国全脚步没停,回答说:“我准备直接先把砖窑厂开起来,只要这第一个项目完成好,让大家看到利益,我就不信他们不抢着干。”
事情要先做出来,光是去想,不迈步子,永远不会往前进。
“话是这样说,主要问题,是我们缺人,总不能从矿场调人吧。”
张国全直接阻止道:“不行,这样的话,政策变得毫无意义。”
“没人不要紧。”张国全示意了一下前面走着的杨老怪:“我老丈人是村里的老人,各家的情况摸得熟,有他出马,肯定行。”
两人相互点了下头,接着快步走上去。
“爹,你到底想好人没?咱先去找谁?”
杨老怪停住了身子,双手背在后面,没有先回答二女婿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柳小禾。
“你这女娃子,天都黑了,还不回矿场,跟个汉子后面瞎转悠啥。”
杨老怪的意思,柳小禾哪里听不出来。
“那杨叔,张矿长,天色确实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啊。”张国全嘱咐了一声。
“爹,你看你,你老是对人家有什么成见,矿场都在忙,就这还是人家专门抽出时间来呢。
你也知道,这是县里下的任务,要不是实在没人了,我也不会下来,再说,我要是完不成……”
“行行行,我能不知道咧。”杨老怪现在也得从大局考虑,毕竟这是二女婿的事。
二女婿的事,就是他的事。
“这样,你也说了,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倒是想到了几个人,等明天,我带你认认门去。”
“别啊爹,现在就去。”
“现在?快八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嘞。”
“爹,这一个帮工还没寻到,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杨老怪乐了:“嘿,你不是不踏实,你这是把矿长的作风带到村里来了。”
瞒不过杨老怪,这几年在矿场,张国全早养成任何事井井有条的习惯了。
加上矿场的工作繁忙,处理事也是按照速战速决。
杨老怪只好带他大晚上的去寻人。
说是认门,其实张国全大都知道每一户的人家,在村子里也生活过这么几年了,或许有他不认识的,但没有不认识他的。
杨老怪领着他在村子里晃荡着,经过了好几个人家,终于在一家停了下来。
眼么前,将近八点了,又是天长的夏季,家里有孩子的会再晚一会才能入睡,没孩子的会早早的休息。
杨老怪领的第一家,张国全知道,一老一少,家里挺穷的,因为这,儿子杨大勇今年三十三了,还没讨到媳妇。
进了门,老人和杨大勇还没有睡觉,在院子里的亮光底下,正用高粱杆扎扫帚呢。
老人坐在板凳上,脚底踩着铁锨,手里拿了一把晒干的高粱穗,把高粱穗放到铁锨上,用脚踩住,随着那么一拉,高粱穗上的种子,哗啦一声就被拉掉了。
一次不能完全干净,反过来正过来,多来那么几下,才算彻底干净。
老人的旁侧,已经堆了不少清理干净的高粱穗。
对面就是他的老儿子杨大勇,将柔软的高粱穗和硬实的高粱杆,用线捆成扫帚的造型,之后可以拿到镇上的集市上去卖。
挣不几个钱,可不农忙的时候,能挣点是一点。
开大会的时候,杨大勇应该没有去,在他看来,那种会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在家多扎几把扫帚呢。
“杨伯。”
老人愣了一下,借着灯光才看清是谁,忙起身:“呦,这不是张矿长,哎呀,杨老哥也来啦,快快,大勇,去倒水。”
杨大勇也觉着意外,矿场的张国全能来,对他们家来说,已经算是贵客了。
平时过年期间,谁不是争着抢着去请张国全到家里喝酒。
“不忙活,大勇哥,你别客气,顺道过来看看。”
“坐坐。”老人已经搬来两个小凳子。
杨老怪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边挖着烟袋,一边对老人说道:“今天开大会,你家娃子没有去吧。”
杨大勇替老父亲回答:“杨叔,我这……光顾着扎扫帚呢。”
“那好,就跟你讲讲大会的内容。”杨老怪开口说,全然没了张国全什么事。
正好,他也乐得一个清闲。
等杨老怪讲完,问他愿不愿意去干砖窑厂时,杨大勇只问了一句,能挣钱吗?
“十里八村多少人要盖红砖房,都是跑到县南去买砖,咱这另一个乡,好像有那么一家,就是小了点。”
杨老怪那架势一看,就是准备开始长篇大论,张国全及时的插过话。
“这次是矿场投钱,只会往大了建,所以需要的帮工还是很多的,你也不用担心赚不赚钱,有矿场托底呢,只会稳赚不赔。”
张国全说了一个大话,砖窑厂还没开始,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但他有信心,市场需求在那摆着,吃饭抢前头,吃屎掐尖头,就看谁抢先去做了。
别人也能想到不假,但他们也得有那个实力,杨家庄开砖窑厂有矿场投钱,这是多好的机会。
杨大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张国全说赚钱,那他一百个相信,也不求赚多,他要求不高,只要能比卖扫帚挣钱就行。
张国全向他保证,挣到钱,讨个媳妇都没问题。
当场把杨大勇高兴的合不拢嘴。
砖窑厂第一个帮工就算定下来了,出乎意料的容易。
这样看来,只要一家家的寻,先凑齐二十个人,应该不难。
二十个人,足以让砖窑厂先运转起来了。
张国全顿时鼓起了希望。
紧接着,在杨老怪的带领下,去寻第二家。
杨老怪说,这第二家才是能不能开成砖窑厂的关键。
光有帮工不行,你得有懂技术的老师傅。
没有技术,你这砖就烧不成,学问大着呢,用杨老怪的话说,不比你们矿场的技术员简单。
张国全没有怀疑老丈人的话,隔行如隔山,这管技术的老师傅太重要了。
有了懂技术老师傅的加入,砖窑厂就算成了一半。
本以为这一家,也能像杨大勇那样轻易拿下。
没成想,却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