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问题,一连串的,整个和矿场关联的项目,将陷入一场无法挽回的境地。
反过来,这些相辅相连的项目出了问题,矿场也将受到牵连。
一旦发生这种不可控的变故,是想都不敢想的。
说苏锦城有心气,不如说他有对平山县未来发展的野心。
张国全其实是理解的。
新来的县长倒是有心倾斜于苏锦城这一边,好不容易遇到个伯乐,苏锦城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三年之内,必须完成,留给苏锦城的时间并不多,据他估计,田县长最多在平山县待三年。
一旦田县长离开了平山县,苏锦城将会失去施展才能的机会。
至少不像现在这样,有很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从苏锦城的身上,张国全同样学到了很多,墨守陈规是改变不了平山县的。
恰恰像苏锦城这样敢想敢拼的人,突破平山县的固有屏障,打破现有的格局,让平山县感到疼,知道疼,或许这样,才有破茧成蝶的一天。
那一天的平山县,一定是崭新的,充满朝气的。
张国全期待着历史翻篇的那一页,从而愿意伴同苏锦城,去完成这一伟大的事业。
苏锦城在谈起这些规划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当年在杨家庄河沟时,所表现出的斗志昂扬,只不过和那时稍显稚嫩的苏锦城相比,多了一层一往无前的坚定。
几年过去,他已成了手握权力的苏大主任,而他也成了拥有一方职权的张大矿长。
两个人如同此次的城建规划项目一样,相辅相成,携手共前。
张国全向苏锦城保证,一定会带领矿场更上一层楼。
最后的最后,苏锦城建议了村里修路的事。
“国全啊,你是副组长了,杨雷也是副组长,你和杨雷要多走动才是,修路的事,属于杨家庄本身的利益,要同杨雷商议,争取和职工家属楼结合起来,拿出一个合理的方案。”
“放心吧苏主任,我会做好工作的。”
苏锦城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出去。”
张国全没有拒绝,和苏锦城并肩行走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那年落满黄叶的河沟。
出了门,在走廊的尽头,迎面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本来张国全没有去在意,可苏锦城见到这个男人,突然立直了身子,语态极为恭敬的喊了声:“老书记。”
平山县的一把手,吕来喜,市委吕书记。
哪怕张国全做了矿长之后,经常往来于县城,但却从未见过这个吕书记。
张国全偷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吕书记,五十一、二岁,国字脸,鬓角已经发白。
却不显老态,加上身穿的一件灰色大衣,衬得整个身板极为板正,看上去官相十足。
明明对方还没开口说话,张国全已经感受到对方所带来的威压。
是他市委书记的身份吗?张国全觉得不完全是,哪怕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同样会给人一种不容直视的错觉。
“锦城啊,会议定下来了吧?”
吕书记的声音略带沙哑,语调中却透着一股气度。
苏锦城保持恭敬的态度,回答说:“老书记,联合小组的决议已经通过党委研究定下来了,成员名单随后我会让人整理出来,放到你的办公室。”
吕书记点了点头,没在说话,却是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张国全。
苏锦城敏锐的捕捉到吕书记的目光,便解释起来:“老书记,这是杨家庄煤矿区的张国全,任矿长一职。”
“吕书记,你好,我是张国全。”
张国全尽量表现的从容不迫,可紧绷的身子,还是在提醒他,这是他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别说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第一次见到吕书记,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
吕书记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紧张到了极点。
“你跟我来一趟。”
吕书记的表情,始终很平静,说完,不容张国全拒绝,便转身向着另一间办公室走去。
张国全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苏锦城。
“去吧,别紧张,老书记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天?张国全可不觉着这种聊天,会有多轻松了。
吕书记发话了,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去。
进了吕书记的办公室,能看出这是一个极度俭朴的人,除了一张椅子,一张桌子,连个会客坐人的沙发都没有。
只有椅子后面的满墙书柜,才让空荡荡的房间显得饱满一些。
吕书记坐在椅子上,等张国全进来,他也没有说上一句话。
长时间的沉默,让张国全不自觉的又开始紧张起来。
在苏锦城面前,不会有这种感觉,哪怕是在田县长面前,他也能保持镇定自若。
偏偏这个吕书记所表现出的自信和威严,让他浑身不自在。
又过了半晌,吕书记沙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你对平山县此次的城建规划,有什么看法?”
张国全怔了一下,问他?可是屋子里除了他和吕书记,也没有第三个人,不是问他,还能问谁呢。
吕书记的问题,他自然不敢怠慢,略微想了一下,说道:“吕书记,我想,在全国经济浪潮的冲击下,各行各业都在快速的发展,城建的规划恰恰是体验经济实力的象征,同时也能造福于百姓……”
没等他说完,吕书记伸手打断:“这种话,还用不着你来跟我讲。”
张国全刚刚松弛下的身子,再次紧绷起来,他已经尽可能的用经济结合规划去阐述了。
回答的没让吕书记满意?吕书记想听的不是这种场面话?那他想听什么?
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多出很多问号,他在琢磨着吕书记的想法,又因为琢磨不透,紧张加上心急,导致额头上冒起细密的汗珠。
“锦城这孩子,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这孩子不容易啊,我也老了,因身体的原因,马上要退居二线了,很多事啊,已经逐步交给他们年轻人去做了。”
吕书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声音很轻,没有了之前那种威严的震慑力,张国全感觉到周遭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
“有你们这些热情的年轻人,平山县改头换面的那一天,不远了。”
吕书记说完这句话,似乎很疲惫,撑起胳膊,揉着两边的太阳穴。
张国全突然觉着,坐在面前的不是手握重权的市委书记,而是一个临近退休的老人,感叹着失去光阴的同时,却又无可奈何。
这两年,确实没怎么听过吕书记的消息,说是缓一段时间退居二线,实则已经将很多事情,提前交出去了。
吕书记能做到这一步,以大局为重,恰恰是有原因的。
看苏锦城对他恭敬有加的样子,再联合吕书记对苏锦城的惜才之心,张国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苏锦城能在这次城建规划中,起到关键性作用,不单单是因为田县长的缘故,吕书记才是执掌棋盘的那只大手。
官场的关系太复杂了,两个最大的官同时看好苏锦城,很可能是一场更大的布局。
吕书记在退居二线之初,不惜将手中的权力稀释出去,反而是在保护苏锦城。
“吕书记,你放心好了,在苏锦城的带领下,一定会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平山县。”
张国全想通了苏锦城和吕书记的背后关系,这样去说的时候,他是自信能说到吕书记的心里。
果然,吕书记抬起头,用一种深邃且带着试探的目光盯住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张国全这次没有畏惧,直视着吕书记充满威严的双眼。
“张矿长,你要尽全力辅佐锦城这孩子。”
吕书记似在交代吩咐,又似在“乞求”。
的确有这种错觉。
张国全周遭所有的压力跟着消失不见,从某一方面说,他打败了吕书记。
最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吕书记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可以直接越过县里来找我。”
张国全当时有一种错觉,他不确定那句话,是不是对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