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金牙看来,打打杀杀是江湖的本质,若缺少了这种本质,江湖,便不能再称之为江湖。
当身处在江湖中的时候,相信每个人都能被激发出一种血性和勇气,大金牙正是最好的例子。
大金牙说过一句很有深意的话。
金钱让人上瘾,权力与美色让人上瘾,但这些都是富人的游戏,能让底层人上瘾的,恰恰是江湖中所表现出的豪情壮志。
这在利益至上的富人圈子里,是绝对见不到的。
九零年之初,社会人打架的事太常见了。
两个人一句话说不好,便很有可能演变成一群人的火拼。
而像胡四和吴大疤瘌这样牵扯到利益纠葛的事情,就不仅仅是火拼那么简单了。
看大金牙兴奋的样子,张国全具体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今晚会有一场火拼的?就凭你对所谓江湖的了解?”
按照江湖的做法,今晚这场火拼是注定的?那“江湖”也太意气用事了。
大金牙把墨镜戴上:“不是我对江湖的了解,是我对四爷的了解,四爷哪是被人欺负的主,他必须得找回来。”
“所以,四爷要去找吴大疤瘌算账,从有理变成没理。”
谁也不知道昨晚那几个小流氓,到底是不是吴大疤瘌找来的,一切都是根据推测,因为吴大疤瘌放过狠话,自然而然的就把这笔账,算到吴大疤瘌身上。
“老弟,江湖的事,你不懂,压根没有无理和有理一说,完全是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资格说话。”
张国全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昨晚的几个小流氓,真的只是单纯的几个小流氓,并不是吴大疤瘌找来的呢?”
“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之前不是说过,吴大疤瘌对四爷放过狠话吗?那除了他,还能有谁?好,就算不是吴大疤瘌,那揍他一顿也没错。”
大金牙的理解是,都是干水泥厂的,以后竞争是在所难免的,晚打不如早打,也好趁机,让吴大疤瘌早收敛一点。
大金牙的那股子痞气,显然又上来了。
“胖子,你得冷静啊,刚从牢里出来,难不成你还想进去,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有家的人了,你让马姐跟孩子怎么办?”
大金牙不当回事的发动摩托车:“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拜了把子的兄弟,我要是不管,那我大金牙还怎么混。
老弟,之前的话,我收回,我觉着你还是别看这个热闹了,毕竟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参与进去。”
吃了公家饭,再去参与社会上的事,很容易牵扯到责任的。
大金牙挂上档,只待松开离合,走之前,他说:“老弟,你可别怪哥哥,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道义,谁也坐不了牢,尽管放心。”
说完,大金牙骑着摩托车,潇洒的走了。
道义?张国全知道在八十年代,这种江湖道义,的确很盛行。
胡四以为在江湖的道义下,吴大疤瘌也会遵守,但要不是吴大疤瘌所为,那他是没必要遵守的。
张国全觉得这事不对,他给任成杰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的缘由,跟任成杰说了一遍。
任成杰在电话那头陷入沉默,过了好半晌,他说:“你觉着不是吴大疤瘌?可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不好,如果不是吴大疤瘌,咱这事再去找人家,就变成没理了,可要是吴大疤瘌,我实在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
仅仅让几个小流氓过来找事,明明知道起不了任何作用。”
任成杰表示:“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水泥厂那行当鱼龙混杂,跟咱们不一样,往往解决一些事,就是靠打架,打服了,才能占有一席之地。”
任成杰的话和大金牙所说的意思,基本上差不多。
说白了,双方会不约而同的,去遵守江湖的“道义”。
和任成杰的分析中,也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张国全挂断电话,总觉得心神不宁。
他靠在办公椅上,陷入沉思。
直到傍晚下了工,张国全才注意到太阳快落山了,离胡四要去找吴大疤瘌火拼的时辰,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张国全犹豫着,要不要去阻止?
明显的,不管是大金牙,还是任成杰,似乎都在默认这场地盘之争,只能去打,必须去打。
如果要去阻止胡四,不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看来,是不可能了。
理由,他并没有。
回到东地的时候,没看到昭阳,国正小学开了学,昭阳一下子少了很多玩伴。
平时也不大爱往河沟跑了,基本上都是在小卖部门口玩耍。
白鸽说:“去钓鱼了,胖子拿过来两只鸽子,闹着给鸽子喂鱼吃,我跟他说喂点粮食就行,非不听。”
张国全蹲在鸽子笼前,还在想着今晚火拼的事。
两只鸽子看到生人,在鸽子笼里,不安的发出“咕咕”声。
他突然想到什么。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昨晚的事就是吴大疤瘌,但是,黄永康参与了。
黄永康一定给他出了什么点子,只让小流氓过去骚扰一下,可是,如果是这样,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太阳彻底落下山的时候,昭阳提着两条小小的鱼,回了来。
“大爸,胖大爷送给我两只鸽子,你看,我去抓鱼给鸽子吃。”
昭阳兴奋极了,把抓到的两条小鱼,往鸽子笼子里放进去。
两只鸽子往后推着,挤成一团,对那两条小鱼无动于衷。
“大爸,它俩咋不吃啊?”
张国全随口说:“它俩不吃,给鸡吃吧,可能这俩鸽子喜欢吃粮食。”
“喔,那我去拿点粮食。”
鸽子不吃正好,省的昭阳天天惦记着去钓鱼了,自己一个人,多危险啊……
钓鱼?钓鱼?
张国全猛拍了下鸽子笼子:“对,钓鱼。”
“大爸,你拍我笼子干什么,吓死了鸽子,你得给我赔。”昭阳手里捧了一大把麦粒,急匆匆的跑来。
“钓鱼?”
“大爸,我不钓了,鸽子又不吃,你想吃,你自己钓去。”昭阳蹲在鸽子笼前:“我还得跟鸽子玩嘞。”
“大爸,你要是有时间,再帮阳阳把鸽子笼做大一点,以后,我要养好多好多的鸽子。”
张国全没有理会昭阳,整个的沉浸在“钓鱼”中,他突然想明白了,就是最后一种可能,黄永康一定参与了,而黄永康是在钓鱼。
哪有什么江湖道义,到了九零年以来,各行各业都在快速发展,金钱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蒙蔽双眼的情况下,道义,早已不复存在。
胡四可以遵守江湖道义,但他黄永康可不会遵守。
只要胡四敢带着人去闹事,吴大疤瘌一定会报警,把他抓进去。
到了那时候,江湖那一套,起不到一点用。
黄永康下好了鱼饵,就是在等胡四上钩。
想通了这一点,张国全骑上自行车,直奔镇上。
“国全,你不在家吃饭了?”白鸽看张国全急匆匆的样子,慌忙喊道。
“不在家吃了,我晚点儿回来。”张国全头也没回。
骑过摩托车,才知道蹬起自行车有多慢。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他必须赶在胡四去找吴大疤瘌之前,拦下来。
要不然,非中了黄永康的计不成。
想到这,他蹬的更快了。
到了镇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还要继续往镇子南边骑十分钟。
镇子南边有一片空地,很适合干水泥厂,再往南的方向,是平山县,离大路也不远,平时运送水泥会很方便。
张国全赶到镇子南边的时候,先是注意到有灯光,那种灯光,他也熟悉,是拉人那种客车特有的大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