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镇子上的路,张国全以前赶集的时候经常走,以他的步伐,将近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上了年纪的,差不多需要走上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遛着弯,慢慢悠悠的。
老人走长路赶集的时候,不觉着急,也不觉着累,他们好似很享受这样赶集的日子。
哪怕到了大集上,不买任何东西,他们也愿意随便转转看看,或者到桥头,理个头发。
现在呢,老人依然选择走路去赶集,背着双手,好像老人的日子从来没变过一样。
唯一变掉的,肉眼可见,这两年骑自行车的多了起来,也有一部分年轻人选择骑摩托车。
大集上为此专门生出一门生意,那就是给人代看自行车。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集边上住着的人家,靠着自家门口圈出来的一片空地,干起了代看自行车的生意。
自行车太多,为了防止人家认错自行车,一张扑克牌撕成两半,自行车上插半张,赶集的拿剩下的半张,等赶集回来,把扑克牌交给代看的人家。
最开始的时候,代看自行车两分钱一辆,今年猛涨,涨到五分钱一辆,摩托车更贵,要一毛钱一辆。
没办法,再贵也得交给人家代看,镇上就那么大点儿,逢赶集,人挤人,推自行车根本进不去,进去了也很难出来。
为了图省事,便也交了。
张国全虽说现在有能力了,别说自行车,买辆摩托车也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但是他有时候挺情愿走路去的。
慢慢悠悠的,他觉着,那才是赶集。
哪怕走上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也情愿。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眼么前快到半下午了,从河沟,还有三三两两的老人赶集回来,或肩膀上扛着一袋红苹果,或手提着竹篮子,装满了鸡蛋。
走的不急不慢,累了,就坐在河沟歇一会。
今天下午不一样,张国全骑着从矿场借来的自行车,一路猛蹬,却恨不得是骑摩托车来的。
他心里着急,夏素娟平时基本上不会找他,打交道这几年,他从来没见夏素娟为难过,可能有,但从来不会在小事上麻烦他。
把电话专门打到矿场,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想到这里,脚下蹬的更快了,骑自行车平时半个小时的功夫,今天他只用了十几分钟。
傲龙建筑公司映入眼帘,张国全猛踩几下,顺着那股子往前冲的劲儿,他把自行车歪倒在墙边,跑了进去。
“素娟姐,素娟姐……”
院子里并排有五间大瓦房,他不知道夏素娟可能在哪个房子里,在院子里喊起来。
喊了几声后,最先开门的,是位于最中间的那间瓦房。
拉开门的人,不是夏素娟,那人脸上有一道明显的蜈蚣状的刀疤,极为丑陋,正是水泥厂的吴大疤癞。
“吴老板……”张国全心里一惊,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是来找夏素娟谈事的,何必关着门,吴大疤癞给张国全的印象并不好,可以说极差。
听下面负责煤矿订单的科室说,吴大疤癞水泥厂的回款是最难要的,总是一拖再拖。
还有一种印象,此人是个好色之徒。
“张矿长?”吴大疤癞拉开门的一瞬间,也显得惊讶。
张国全没搭理他,急忙冲了过去,吴大疤癞被掀的撞到门框上。
“张矿长,你这是?”吴大疤癞强强稳住身子。
张国全哪有心情理他,夏素娟要是出点什么事,他吴大疤癞今天就别想走了。
“素娟姐……”
进了屋子,有一个茶台,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夏素娟坐在茶桌的对面,正在倒茶。
张国全看到“完好无缺”的夏素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国全,你来了,看你一头汗,过来喝茶。”
张国全没有心思喝茶,走到茶桌跟前,直接开口问:“素娟姐,出什么事了?”
他是轻声问的,只要夏素娟本身没有出事,那一切事都不算个事了。
夏素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吴大疤癞。
没等夏素娟开口,吴大疤癞走过来:“张矿长,夏美人说,她做不了主,得你来做主才行。”
着急忙慌的把他喊来,就是为了“做主”,做什么主?
刚来到,张国全还不了解实际情况,但他想,既然夏素娟把他专门喊来,肯定是重要的事。
不了解情况的状态下,张国全准备顺着吴大疤癞的话说:“啊?对。”
“那行嘞,你们建筑公司已经许诺用我水泥厂的水泥了,上午我和夏美人也已经谈好了,这怎么吃个饭的功夫,就变卦了?”
张国全心里暗惊,没想到吴大疤癞这么快就得知消息了。
张国全看了一眼夏素娟,不用吴大疤癞的水泥,还是他提出来的,确实应该由他来做主。
而吴大疤癞显然把建筑公司当成了张国全的,要不然夏素娟不会专程叫他来做主。
“我没想到张矿长还有其它产业,既然建筑公司是张矿长的,那这事就好办了。
水泥厂和矿场是有合作的,咱这都是老关系了,没必要放着自家的水泥不用,去用其他人的,这事说不过去吧。”
建筑公司哪里是他张国全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夏素娟让他来做主,说明她不想跟吴大疤癞纠缠。
确实也不用她去纠缠,全然因为这都是张国全定下的,出了事,张国全自然应该承担。
既然吴大疤癞认为建筑公司是他张国全的,索性,他就将错就错。
吴大疤癞显然有备而来,想纠缠到底,张国全准备给他一个下马威。
“吴老板提矿场合作的事,据我所知,吴老板还有一笔款子没有打过来吧?”
“这?”吴大疤癞显得尴尬,最主要的,是在美人面前,要不是夏素娟在,他大可以打着哈哈,往后拖一拖。
美人面前,他不能丢了面子。
“张矿长放心,小钱而已,等我回去,就给你打过去,少不了你们矿场的。”
“那就好,现在,咱再谈谈水泥的事。”张国全看着夏素娟问:“没签合同吧?”
夏素娟一边吹茶,一边摇头。
张国全双手一拍:“吴老板,你看?咱也没签合同,上午就是考察一下,也没说就一定要用你的水泥,咱都是做生意的,谁家合适就用谁的,这点儿道理,吴老板应该比我看得透彻。”
给吴大疤癞的水泥厂供煤,不但打款慢,就那还得给你讲价呢。
吴大疤癞经常威胁说,我水泥厂用你们矿场的煤,是看得起你们,多少人让我用,我还不稀得用呢。
吴大疤癞听的气急败坏:“那肯定是我的最合适,我已经给夏美人最低价格了,你就是跑遍整个平山县,也没有比我低的,我都不挣钱,纯粹交个朋友。”
吴大疤癞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和张国全之前猜测的一样,他极力要给夏素娟提供水泥,并不是看中了那几个小项目,而是另有所图。
图的,自然是夏素娟这个美人。
把吴大疤癞的那种肮脏心理,当面揭露出来,并没有什么意义。
张国全从事情的本质上出发:“价格低确实很合适,但是这次手里的几个项目很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质量上也是我们考核的一个标准。”
提起水泥的质量,吴大疤癞当场笑了,脸上的那道蜈蚣疤痕,随着脸上横肉的颤动,像活过来一样。
明明是在笑,却看得人心里发麻。
夏素娟索性不去看,把头扭到一边,自顾的喝茶。
“张矿长说这话太不靠谱了。”
吴大疤癞伸出大拇指,晃着说:“我吴大疤癞的水泥,你去打听打听,谁敢说个不好,实话告诉你,这次县里设施建造,我手里握着好几个大项目,有一大半都是用的我吴大疤癞的水泥。
就你手里那两个小项目,我能给你提供水泥,是我吴大疤癞给夏美人面子,别个人想买,我还不卖呢。”
一番话,吴大疤癞把弱势拉了回去,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对,你不要,是你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