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一大盆猪肉炖粉条,冒着蒸腾的热气。
孙经理也是,大热天,弄哪道菜不好,非弄什么吃了冒热汗的一道菜,这又不是大冬天,整上这么一盆,还能说得过去。
和包间里闷人的热气不一样,包间里的气氛反而凝聚到冰点,尤其是胡四那张阴冷的脸,加上光滑的脑袋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显得极为滑稽。
任成杰倒还好,面无表情,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张国全一脸歉意,刚想解释一下缘由。
还没开口,最先绷不住的四爷,拍着肚子,乐出了声。
“俺的娘嘞,俺实在忍不住了,四爷,俺认输了。”
任成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让张国全一头雾水。
任成杰向张国全招手:“张矿长,刚才和四爷打了个赌,四爷说张矿长不给他面子,我说,这绝对是张矿长的无心之举,输了的话……”
任成杰看向胡四:“四爷,咱可说好了,输了的话,你必须得在镇上办厂子。”
“中中中,俺没啥说嘞,愿赌服输,张矿长一看就是实在人,这个朋友我交下了。”
原来刚才胡四的冷脸,是故意装出来的。
张国全还是解释道:“四爷,实在不好意思,食堂确实临时出了点事,准备不足,怠慢了任总和四爷。”
“诶,张矿长,早都跟你说别那么客气,什么大鱼大肉的,还真不稀罕,野菜就挺好。
再说,这猪肉炖粉条也很不错嘛,你不知道,四爷就好这一口。”
胡四站起来,示意道:“张矿长请坐,我和任总来,绝不是为了吃张矿长这顿饭的。”
眼前两人,并没有因为饭菜简陋而计较,张国全稍稍心安了一点。
一大盆猪肉炖粉条,份量很足,完全够三个人吃的。
只可惜不是冬天,眼下正值酷暑,包间又闷,只把三人吃的大汗淋漓。
胡四一边吃,一边把上衣扣解开,抹了一把肚皮上的汗水,直呼:“痛快。”
张国全的目光,被胡四胸口前的一条纹身龙吸引了过去,果然是道上混的。
因为在龙身上,还有一道刀疤,成了一条残龙纹身。
纹身是不是为了遮住刀疤?张国全觉着不是,像道上混的那种人,会以身上有多少刀疤为荣。
那只能说明,胸口的刀疤是在纹身之后,留下来的。
张国全在想,能不能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在他的认知中,胡四这类人,属于“坏人”。
正胡思乱想间,胡四开口说:“张矿长,今天吃的实在痛快。”
“四爷吃好便是,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张矿长不必跟俺客气,俺和任总不一样,俺老胡就是个粗人。”
张国全笑而不语,胡四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张矿长,饭吃饱了。”胡四拍拍自己的肚皮,一大盆猪肉炖粉条愣是被他吃掉一半。
“俺老胡还想问问,一些关于水泥厂的情况。
来之前,俺对平山县所有的水泥厂做了一些了解。”
来平山县发展,虽说是任成杰靠着面子游说来的,但胡四也不打无准备之仗,从这点上看,也算粗中有细。
混迹江湖多年,隐藏的风险,或者是过程中将会遇到的阻碍,胡四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要不然,很容易翻船。
胡四既然来了,也是看中平山县的发展,会投入很大一笔资金,绝不是那种小打小闹。
“四爷?有什么顾虑?”
胡四立马端直身子,可胸口裸露出的残龙纹身,怎么也没有任成杰那种大老板自带的气质。
“俺老胡来,是要投一把大的,要不俺老胡也不会从外省那么老远跑过来,暗中也了解过,平山县处于刚发展阶段,大大小小的水泥厂倒也有几个,但俺想,只要俺来了,那些个水泥厂不足为惧。”
任成杰在一旁附和:“四爷很有能耐,江湖那一套,四爷比谁玩的都转。”
任总说的轻松,张国全反而觉得没那么简单了。
果然,哪怕平山县很多已存的水泥厂,胡四即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胡四对一个人,还是存在顾虑。
“张矿长,可认得一个叫吴大疤瘌的人?”
吴大疤瘌?张国全当然认识此人。
“他跟四爷一样,也是做水泥厂的,和我矿场有合作,平时吴大疤瘌的煤,就是由我们矿场提供的。”
胡四点点大脑袋:“嗯,张矿长对这人有多少了解?”
“算不上了解,拢共也没见过几次,平时和吴大疤瘌的供煤订单,有专门的科室负责。
不过,四爷想了解这个人,我可以讲讲另一件事。”
张国全和胡四讲起了周生竞争矿长的事,当时周生和吴大疤瘌对供煤产量作假,继而抓到了周生的把柄,要不然,现在的矿长可不一定就是他张国全了。
“他娘的,敢情张矿长这个位置,来的恁不容易,这孙子一肚子坏水啊,不像个啥好人。”
张国全听得想笑,道上混得“坏人”,却说别人不像一个好人,属实有点讽刺了。
“四爷,是在顾虑这个吴大疤瘌?”
胡四刚要开口,任成杰抢先说道:“吴大疤瘌这人还不足以让四爷放在心上,只是……此人和黄永康走的很近。”
张国全想起周生,刚来没多久,就想霸占矿长的位置,背后离不开吴大疤瘌的支持,还有一个人,是马刀,那个不发一言的邋遢汉子。
据说之前跟着吴大疤瘌,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黄永康每次出门,都会把马刀带在身边。
能看出,吴大疤瘌和黄永康的确往来紧密。
黄永康不用说了,从胡四脸上所表现出的谨慎,也能知道,他有些惧怕黄永康。
张国全看到任成杰的脸上也有了一丝变化,感到意外,他对胡四的实力还不了解,但任成杰还是有些了解的,有钱有势四个字,放在任成杰身上根本不为过。
可任成杰,显然也畏惧黄永康。
“我和这个黄永康其实并没真正的接触过,但是我有个朋友和他交过一次手,因为一次商业竞争,你猜,最后怎么着?”
张国全等待着下文,胡四让他快点说。
“黄永康根本都没有出手,我那朋友就败下阵了,当你想着哪怕以软击石,也要硬碰硬时,人家早给你下好了套,不知不觉的,等你反应过来得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俺老胡明白,他这叫瞧不起人,连动手都懒得动手,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就会使阴招。”
“我到现在都看不透黄永康这个人,怎么说呢,他就像是一个猎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猎物。
而且,哪个猎物对他有危险,他能敏锐的嗅出来,再给你在必经之路上,埋上一个捕猎夹子,他呢,只需要远远的,在一旁等着便行。”
张国全没有参与说话,他静静听着两人说的话,同时在思考自身。
如果说两人仅仅是听说黄永康的可怕,并没真正的交过手,那张国全想,他和黄永康算是交过手吗?
第一次,算是从焦煤厂开始的,黄永康定下了一个位置,为了不影响杨家庄村民的生活,张国全中间做了很多努力,让焦煤厂原定的位置挪到了另一个地方。
第二次,和周生的矿长之争,黄永康明显的偏袒周生,原因嘛,张国全也想过,毕竟他和苏锦城走的近,对黄永康来说,却是一个威胁。
矿场扩张需要资金,为了拿到资金,算是从黄永康的嘴里拔牙。
还有上次,在县城打了一个小混混,小混混和黄永康的关系很亲密。
等等,或许还有一些事和黄永康能联系上,他想不起来了,但是光这些事,也算是和黄永康间接的交手了。
可也没有像任成杰说的那么恐怖,真要是那样,他现在早被黄永康弄死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