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点都不客气,嗑瓜子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一眼张国全。
“上次你打我的账,咱还没算呢。”魏大海吐出一口瓜子皮。
敢情是来找茬的,张国全早等着这一天了,他知道,以魏大海的性子,断然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
刚想上前说话,夏素娟先一步开了口:“魏大海,你不是答应过我,怎么现在说话不算话了。”
对张国全的时候,魏大海是冷着脸的,可面对夏素娟的时候,立马换了一副好脸色。
“我哪是那样的人,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没做到,这样,你跟我去县里一趟,一起吃个饭,这鸟不拉屎的地,我是看不上。”
夏素娟哪里不知道魏大海的那点心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国全在的缘故,反正,她没有犹豫的便回绝说:“吃饭就不必了,国全这要翻新小卖部,我还得指挥工人卸砖呢。”
就这么一间小小的小卖部,压根不需要夏素娟在这指挥,魏大海当然明白,她越是拒绝,他反倒越喜欢。
更何况,这还是她在给张国全帮忙,喜欢之余,不免觉得有点羞怒。
他知道夏素娟会拒绝,既然他现在敢提出和她吃饭的话,心里面自然是有把握的。
当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手里还攥着一把没吃完的瓜子,上下晃着脖子说:“听我哥说,这不是马上要开工了,要准备建个大型食堂,你也知道,工人不止本村的,很多也有外村,包括镇上和县里的,没个食堂是不行的。”
食堂?张国全想,是有必要建个食堂,挖煤的工人,包括上面的管理人员,有不少口子人,这么多人总要吃饭吧,哪怕是杨家庄本村的,干起活来也是一整天,很多人累了,也就不回家吃饭了,身上脏兮兮的,到了家也没个坐的地方,随便在食堂对付一口得了。
“食堂?”夏素娟惊呼一声,她知道建食堂意味着什么。
“这消息可准确?”问完魏大海,她立马觉着问得多余了,食堂肯定是要建的。
“这话问的,我还能骗你不成,有这么多工人干活,总得吃饭吧,食堂的效益不会差了,你不是一直想在矿上找个生意做吗,这不,机会来了。”
“本来我哥准备自己建的,奈何抽不开身,索性找个承包商外包出去,他是想找个有实力的承包商,但咱俩是啥关系,我立马就给拦下了,你知道的,我说的话,我哥是肯定没意见的。”
魏大海说了这么一大通,目的不言而喻,只要你夏素娟乖乖的听我话,关于食堂承包的事自然是给你的。
他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夏素娟哪里还听不出来,可是一想到魏大海那副毫不掩饰对她露出的欲望表情时,她就感到一阵厌恶。
没办法,她不想去,可是为了孩子,她又必须得去。
本来一个女人,单独带着孩子就已经够辛苦了,这也是张国全为什么不愿意留下白鸽一个人,去矿场的原因。
小孩子可闹呢,白鸽本来就不方便,根本分身乏术。
而夏素娟这么一个女人,带的可是生病的孩子,不是小病,几乎常年都离不开医院,因此,她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在这之下,对于能赚到钱的每一个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她活得太艰难了,张国全觉得她的命运,和马寡妇相比几乎是同病相怜的人,对于女人来说,只会难上加难。
而没人知道,夏素娟这段时间遭遇的更是雪上加霜,医院有消息告知她,孩子的病情又恶化了。
医院的意思很明确,没有治的必要了,还不如带回家吃点好的,好好享受一下剩余的日子,能快活几天算几天吧。
夏素娟不想放弃,在这人世间,她失去了太多太多,只有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安慰,她不想失去,哪怕让孩子多留一些时间呢。
是赚钱的欲望才让她站在那里,坚强着,不能让自己倒下去。
她妥协了,跟卸砖的工人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和魏大海去县里一趟。
吃一顿饭,不要紧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只要再吃一顿饭,她就可以拿到食堂的承包权,只要赚到钱,她就可以带孩子去更大的城市,最好的医院。
当夏素娟走出小卖部的时候,魏大海得意的看了一眼张国全。
魏大海的挑衅,张国全是懒得理会的,他只担心夏素娟的安危,魏大海这人他没怎么接触过,但绝对不是个好人,至于坏到什么程度,现在他也说不好。
等魏大海迈着步子准备离开小卖部时,张国全突然说道:“还没给钱呢?”
魏大海愣了:“给钱?给什么钱?”
张国全抻着头,示意了一下他手里攥着的一把瓜子。
魏大海一下子明白过来,当即乐了:“一把瓜子而已,行行行,你们乡下人就是势利眼,抠搜的跟个啥似的,多少钱?”
“五毛。”
魏大海都被气笑了:“我当多少钱呢,就五毛钱你也值得问我要。”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五毛钱还是张国全故意多要的,说白了,那一把瓜子也就一两分钱左右,完全是因为他对魏大海有敌意,才信口多要的。
“国全,算了,记我账上吧。”
夏素娟开口了,张国全只好作罢。
没成想魏大海不依不饶的走近跟前说:“瞅你那穷酸样,甭说五毛钱了,就是五百,我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一辈子你也就这样了。”
张国全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毫不畏惧的盯着魏大海的眼睛说:“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绝饶不了你。”
魏大海听得不气反笑:“哈哈,和我斗,我压根都看不上眼,不过,你也别急,我保证会把她完整的送回来。”
最后突然改了口,魏大海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吗?软了?
张国全想肯定不是的,至于魏大海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
魏大海带着夏素娟离开了,坐着小轿车去了县里。
离开的时候,他还能听到魏大海小声嘀咕的话,是对夏素娟说的,县里来了几个朋友,都带着女人呢,你不去不行啊,我多没面,你放心,你给我面子,食堂承包的事一准给你办成,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
两人渐行渐远,夏素娟回答了什么,他没听到,想来夏素娟也只能压着心里的不快,还能说什么呀。
砖瓦卸在了打麦场,张国全心里担忧着夏素娟,再担忧,他也没办法跟着去,只能压下心里的担心,开始干活了。
把小卖部存的货全都搬进了堂屋里,又顺着木梯子爬到屋顶上,把上面的稻草给掀了下来,四周立着的木板也用铁锨掘出,靠在墙上,留着烧锅还是不错的。
等把所有东西拆完,收拾好,留出一片空地时,已经到了半下午了。
马不停蹄的又开始用线绳提前规划好区域,接着挖地沟,没挖太深,半人高,他觉得就足够了,又不像堂屋挑的那么高,地基也就不用太深。
干起活来,只觉得浑身燥热,连棉衣都脱了,一锨锨土随着挖掘进度,被扔了上来。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算停下来,站在上面看,挖了有一半,明天早起会,吃晌午饭之前肯定能挖好。
看着扔上来的土,他又从院子里拉出驾车子,把土铲到驾车子上,拉到王婶门前。
王婶总说门口有点洼,下雨的时候老是存水,夏天还好,存了水,要不两天就干了,冬天要是下了雪,化成水冻成冰,以王婶的身子骨,怕是要摔坏的。
“国全,咋连棉衣都不穿。”王婶在院子里喊道。
“不碍事的,垫完了门口再穿。”
挨黑的时候,总算把门口垫好,王婶蒸了馒头,让张国全带回去。
他端着馍筐往家走,还没到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向着村口的方向望了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要是魏大海回来了,一准能看见车灯。
现在回来还好,刚到吃饭的时间,要是晚回来,或者不回来,那夏素娟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