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明去了东地,趁着晚上去的,自从张国全这里成了牌场,白天基本上没断过人,为了避开人多眼杂的视线,他选择了晚上。
来到了东地的小院子,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当时张国全在堂屋正准备睡觉,听到敲门声,扯着嗓子喊了声:“谁啊?”
门口没有动静。
“是王婶吗?”
他以为是王婶,王婶经常过来,她才不管你有没有歇息,反正她只要是睡不着,那就会来到院子里看看小家伙。
见门口仍是没动静,张国全嘀咕了句,该不会是路过的黄鼠狼吧。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北地挪坟,推平,开始兴建矿场时,村里的黄鼠狼莫名的变多了。
以前都是晚上才能看到黄鼠狼,现在白天都经常看到游蹿在村子里的黄鼠狼。
为此,这段时间,村里人家没少有丢鸡的。
村里人见到黄鼠狼一边恨的不行,一边又不敢把黄鼠狼怎么着,都忌讳黄鼠狼,打死是不敢去打的,甚至在晚上连看见都觉得瘆人。
张国全摇摇头,决定不再去管了,刚想把堂屋门掩好,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我,魏光明。”
张国全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刚掩好的堂屋门,一抹月色顺着门缝爬进来。
走进院里,拉开门栓,魏光明正站在门口。
“魏……以后得喊你魏矿长了。”
“还是喊我老魏吧,听着亲切。”
之前不让喊魏支书,而是让他喊老魏,估计魏光明清楚自己的身份,早晚有一天都要被知道的吧。
张国全微微摆手拒绝了,放在以前魏光明是村支书身份的时候,他会很乐意这样称呼一声老魏。
那时候,魏光明主张建学校的想法和张国全一致,所以,张国全自然而然的认为,魏光明是来给村子带来发展的,帮助村子向前行的。
为了建学校的事,他愿意和村民为敌,和魏光明站在一队,当老丈人以不好的手段让村民同意建学校时,他都说服自己和老丈人一起做下不光彩的事,一切都是为了建成学校。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产生改变。
那次改变,让他产生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之很舒坦。
但最后得知他是来挖煤的真实身份后,那样再联想魏光明之前所做的一切,可谓说动机不纯,目的变得不再干净。
张国全觉得他又要改变自己了。
他付出一片真心,而魏光明却欺骗了他,那种滋味很不好受。
“以后,还是叫魏矿长吧。”
魏光明显得有些惊讶,随即明白过来,也是淡淡一笑。
“大晚上来,你是有什么事吧?”张国全问道。
魏光明没在客气,直接说道:“村民现在老来闹事,弄得北地矿场进展很慢,我想让你和村民谈谈……”
“这有什么好谈的。”张国全直接打断了魏光明的话,村民闹事,他也听说了,有些年纪大的直接到矿场上跳脚骂娘。
再说,你要是真想谈,就拿出点实际诚意就好了。
张国全继续说:“你也知道,他们为盖大棚花了不少钱,有的甚至借钱去盖,所以,他们最后想要的,无非是把盖大棚的钱要回来而已。”
魏光明一点儿没退让的说:“你知道这事跟我没关系的,我能来主动找你,说明我愿意出这个钱了,但我不会出多,最多出一半的钱,多了是没有的,你和他们说说,愿意的话,就这样办,不愿意的话,那就耗到底,我魏光明也不是被吓大的。”
魏光明的态度让张国全觉得很不舒服,他知道魏光明在村民盖大棚这件事上没有做错什么,现在魏光明也愿意给村民进行补偿了,按理说,已经做到最大宽容了。
可张国全就是觉得他那副态度让人很别扭,想起王婶的庄稼地被魏光明无偿拿走,他就一阵不痛快,虽说王婶最后也心甘情愿,可那也是魏光明再利用王婶的愧疚之心罢了。
以一个死人间接“要挟”王婶,这让张国全觉得,魏光明比村民盖大棚想多拿补偿的心思,还要不光彩。
当魏光明把自己来的目的告诉了张国全,他以为张国全一定会做这个中间人,他对张国全有着深入的了解,正是他这样喜欢把每个人都看透彻的原因,才让他在这次杨家庄开采煤矿的事情上成本降到最低。
张国全他也是了解的,按理说对村民有好处的事,张国全不会不做,可恰恰出乎他的意料,张国全拒绝了他的想法。
魏光明的确了解他,他也的确想做,但他看到魏光明是那副态度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夏素娟。
人家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还有一个一直需要用钱的孩子夏竹,夏素娟肯定也不好过,一个女人为了孩子的医药费,到处想办法做生意赚钱,不容易着呢。
魏光明正是利用了她的那种心思,让她几乎无偿替他铺路建学校。
他对魏光明的这种行为,是彻底没了好感。
当下里,当魏光明请求他做中间人,去说服村民的时候,他直接拒绝了。
夜色下,在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种想法。
他想做一个“坏人”,让魏光明为自己的这种行为付出代价。
并不是为了村民盖好的大棚,他愿意做一个坏人的时候,是为了王婶,为了夏素娟。
当然这样的想法,是不能明说的,只是以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为由,拒绝了魏光明。
魏光明惊讶极了,他觉得,他对张国全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两人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却不说一句话,月色洒在两人的肩膀上。
最后还是魏光明耸了耸肩膀,故作毫不在意的撂下一句话:“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别以为就这样耗着对他们就有好处,就算他们把这事闹的再大,到最后我不掏钱,谁也没辙。”
说完,他又前倾着上半边身子,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小声的说:“你可别忘了,苏锦城是支持我的。”
说完,魏光明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魏光明走的时候最后一句话,让张国全伫立在当场。
眼下里虽然立了秋,可秋老虎带来的炙热闷气,还是让人感觉深处炎热的夏天里。
张国全烦躁极了,望了一眼堂屋,没有一点儿动静,想来白鸽已经睡着了。
他扯了几下贴在身上的衣衫,深呼了一口粘稠的热气,他没有直接关上院门回堂屋睡觉,去了河岸,他想去吹吹风。
夜色浓郁的怎么拨也拨不开,要不是有月光照着,连隐藏在黑夜中的青石子路都分不清。
到了河岸,他一点儿也没犹豫,“扑通”一声,跳进了河水里。
顺着河流往下潜游,一直到了芦苇荡,才从水里冒出湿漉漉的脑袋。
黑夜里,大片大片的芦苇荡有一大半伫立在河水里,还有一半紧紧挨着河岸。
白天看上去很美,到了晚上就不是那样的了,这片芦苇荡此刻像一个巨大的恶魔一样趴在水里,即使是从远处看一眼,都觉得渗人。
芦苇荡的前半截,在河水里张开了一个口子,看上去正如恶魔张开了大嘴一样。
张国全在水里游了一会后,才觉得清爽不少,他就那样站在水里,微微喘着粗气,静静的望着张开的大嘴。
缓了一会,他还是一头扎进了水里,向着恶魔的腹部游去。
芦苇荡的水路不好游,不能像之前那样潜泳,在水面上,他拍打着胳膊,不停的往前游去。
游了多远,他不知道,在黑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一直觉得累了,才停下来。
换了个姿势,仰躺在水面上,尽量让自己身体放松,可以不费力气的让半个身子悬浮在水面上。
天上的那轮月牙像他的身体一样,静静的悬浮在夜空,他则是静静的悬浮在水里,好像两个知心朋友,谁都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对方。
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望着天上的那轮月牙,身体任由静静的水流冲刷着,泡在水里,身体是凉爽的,轻松的,可心里却并不轻松,沉重极了。
他在回忆,回忆着刚来到杨家庄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