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庄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翻新村委会,接着修路,后面还要建学校,光这三件事,看起来就已经和周边村子拉开了距离,还是不小的距离。
自从杨家庄有了煤,好像就没消停过,表面上平静祥和,暗地里,乡野间,总有你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就像暗绿色的青苔一样,除是除不掉的,阴暗的角落里,潮湿的压井旁,老旧的树桩边,总有青苔缓慢生长。
提起盖大棚,从桌上村民投过来的目光,眼睛里闪着绿色的光芒,极为明亮,一如下过雨后,被淋过得青苔一样。
汪老大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声音压的很低,但桌上的每个人足以听到。
“国全,你还不知道吧,到时候煤矿占哪片地,就会给谁家补偿。”
“补偿我知道啊。”张国全嘀咕了一句,一瞬间,他明白过来。
“所以,你们盖大棚是为了多拿补偿?”
汪老大一拍手:“要不说国全这娃子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不是汪老大,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张国全对于村民这种做法理解是理解,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但煤矿设在的位置迟迟没有定下来,说明上面已经考虑到这种情况了。
就是怕有这种乱要补偿的情况出现,才没有公示出来,说明村民要做的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
汪老大显然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就叫来咱东地几个要好的乡亲,这事绝不能被其他村民知道,到时候一传就乱了套了。”
从汪老大和在座村民的态度看,好像他们很乐意做这件事。
张国全不理解的问道:“你们?难道就希望把庄稼地让出来?”
反正他张国全是不肯的,有补偿是有补偿,但那就是一次性的买卖,还是有自己的庄稼地来得实在,子子孙孙都会有一口吃的。
补偿的钱花完了,就没了,这个道理难道村民不明白吗?
汪老大明白是明白的,他叹了口气。
“那咋个能不知道,说实话,谁不想留住庄稼地,光给补偿能给多少,但是人家非要在你的地盘设立煤矿,你也没办法不是吗?所以,在没办法的情况下,肯定能多要补偿就多要啊。”
汪老大说的也在理,和周围的村子比,杨家庄已经开始产生了变化,将来那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光是目前产生的变化,都已经让村民意识到,杨家庄的发展是必然的,不可逆转的,谁也没办法阻止的。
那对于占用地方设立煤矿,也是没办法阻止的,那能咋个办,只能在这基础上,能多要就多要呗。
现在,张国全不再觉得村民像随处可见的青苔了,他觉得自己才是那青苔,介于阳光和黑暗中间,一边生活在阴暗的角落,一边又离不开阳光的散射。
张国全苦笑道:“所以,你们今天非让叫我来,是为了这事啊。”
汪老大被猜出心思,但又不好明着说出来。
连忙摆手说:“不不,国全,你别误会,叫你来,纯粹都是咱东地的人,聚一聚,说说知心话,想着你和苏锦城认识,顺嘴打听一下,不过这事你别放在心上,能办就办,为难的话,就当老大哥没说过。”
为难吗?其实一点也不为难,就是顺嘴提一句的事,但最后人家苏锦城会不会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吃完饭,一群人散了,都是东地的,走几步就到家了。
张国全离得也不算远,但他走得很慢,回去的几个村民和他打了声招呼,张国全回应了一下
等到村民消失在夜色中,他一个人来到河沟,夜色浓郁,幸好有星光,才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站在河岸前,望向那片属于他的庄稼地,头顶上大片的杨树叶微微晃动,再向远望,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隐在黑暗中,像一个个站立的卫士一样,守候在庄稼地里,又快要到收玉米的时候了。
玉米长势很高,遮盖住小河边的那片芦苇荡,只冒出尖尖,他已经好久没有去过那片芦苇荡了。
是因为小昭阳的到来,还是天天忙于庄稼地的劳作,总之他没有时间再去芦苇荡,他也不想有时间。
那片黑色轮廓的芦苇荡,年年枯败,年年生长,可那个在芦苇荡开心大笑的女孩却再也见不到了。
靠近小河,有水气雾霭,他用力吸了一口,连带着水汽的薄凉和那片芦苇的清香。
回到家的时候,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看到张国全微红的脸,白鸽关心的问:“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没事,喝多了睡得香。”
“有什么烦心事啊?”
夜色安静,两人随意的聊着家常话。
张国全和白鸽说了汪老大的事,白鸽陷入沉默。
过了好久,张国全躺在床上朦胧间,几乎睡着了。
“国全,我想了一下,这事咱还是别管的好,万一到时候……”
再一看,张国全已经开始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哎,睡吧,为什么你总要摊到这些事,做也不对,不做也不对。”
第二天,张国全吃过早饭去找了魏光明,他想了一下,对于村民的请求他得帮忙,但是他知道以苏锦城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也就去找了魏光明,看看他会不会说。
找到魏光明的时候,他正在北地指挥一些重型机器挖坟呢,这段时间里,能迁坟的已经迁了,不迁的基本上都是无后人的主,也有一部分是不想浪费自家庄稼地,索性也就不迁了。
“魏支书?忙着呢?”
机器轰鸣,离远了根本听不到,一连走近喊了好几声,魏光明才捂住一边耳朵,听清张国全找他有事,随即两人从里面出来,来到大路上。
魏光明递给了张国全一根烟,张国全不会抽烟,推着手拒绝了。
魏光明也没坚持,只是抱怨了一句:“男人咋能不抽烟,不抽烟活着还有啥意思。”
张国全并不在意他的调侃,倒是被他手上的香烟吸引过去。
在这段时间,不得不说老刘的人脉很广,也很会办事,确实给他弄来一些香烟在小卖部卖。
以前他不吸烟,只知道老一辈的人都喜欢抽长烟锅,这几年年轻人喜欢卷烟叶抽,像成盒的香烟,很少有人抽,一般都是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才会买上几盒。
虽然抽得人少,但保不齐村里有办事的想买香烟,提前办事还好,能去镇上买,就怕万一遇到临时有事的,想买香烟到镇上来不及,那他张国全的小卖部也是能买到的。
因此,对于香烟,张国全以前是不了解的,也就是在近几天老刘的讲解下,才明白了香烟都有哪些牌子,还有一些价格之类的。
看着魏光明手里烟盒上的红牡丹,随即惊讶的问道:“魏支书,你这是抽的牡丹吧?”
牡丹牌的他听老刘提过,贵得很,没必要去进货,在乡下根本卖不动。
魏光明低头看了一眼烟盒,脸色慌张的收了起来。
“嗐,前段时间抽的其它牌子的,不好抽,就换了回来。”
那的确,牡丹的香烟要四毛九一盒,属于高级香烟了,不是一般人抽的,其它牌子的香烟肯定和他手里的高价烟没法比了。
在张国全的小卖部里,这样的高价香烟他是没有的,只有一种生产牌的香烟,八分钱一包,超过一毛的他都没进货,知道在乡下不好卖。
就这八分钱一包的,平时大人都舍不得抽,也就有人打牌赢钱的时候,高兴了,才会让张国全拿上那么一包,大家伙分着抽。
可魏光明手里的香烟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抽得起的,四毛九一包,仅次于中华牌的了,抽烟这玩意跟吃饭还不一样,吃饭能填饱肚子,抽烟就过个嘴瘾。
哪个乡下的村民也不会拿四毛九的牡丹去过嘴瘾去,那这魏光明身为县里的人,怎么会抽得起这么贵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