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的赵春牛意气风发,他说着鼓舞人心的话,带动着大家高涨的情绪,人群中是随着赵春牛的话音落,掌声起。
张国全想,要是高处站着的是杨雷,一定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吧。
杨雷去了哪儿,张国全并不清楚,可能是像傻子一样躲起来了,可能是去办那件重要的事去了,总之,他即使作为傻子,也不想看到这样本该属于他的一幕。
他要办的那件事,张国全到现在都不知道,会比装傻,让赵春牛享受这一刻的荣光更重要吗?
即使杨雷办成了那件事,回来了,说自己不是傻子,可是,以赵春牛现在的威望,村支书还是他想当就能当的吗?
恐怕,就算村子里背后有着势力想推举杨雷再做村支书,也是很难实现了。
张国全清楚的知道,现在赵春牛稳稳的站在那,没有人再能撬动。
高涨的人群中,有妇女喊道:“赵支书,啥个时候给村子里通电呐,我们都等不及了。”
赵春牛挥挥手:“开采河沙的事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大家不要急,我比大家更急啊,这段时间我就开始跟上面好好谈谈这事,保证在这个秋天,给村子通上电,让大家在明晃晃的电灯下,再也不用摸着黑办事了。”
村民们会错了意,不由得哄笑,纷纷看向问话的妇女:“李婶啊,这下你不用担心自家老爷们找不准位置了吧。”
李婶破口大骂:“哎呦你个天杀的,咋能跟你婶子开这种玩笑呐。”
一群人跟着笑。
等到村民们散了,赵春牛突然走向张国全,来到跟前,他说:“国全,你觉得我这个村支书当的怎么样?”
突然没来由的一个问题,让张国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怎么样?
虽然有时候会用些让人无法接受的手段,但不得不说最后取得的结果,是令人赞赏的,或者说整个过程,是一种雷厉风行也不为过。
张国全诚实的回答:“蛮好。”
赵春牛点点头,接着又问:“和杨雷比?怎么样?”
可能,这才是赵春牛想要的结果吧。
张国全无奈的说:“你呢,注重实干效率,而杨雷,更倾向于精神代表。”
“精神代表?”赵春牛低吟了声,蓦然的说:“看来杨雷在你心中的评价很高嘛。”
精神代表,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比如为革命牺牲的先辈们,比如丰功伟绩的伟人们,都是一种精神代表,鼓舞了一代又一代人。
赵春牛感叹完,意味深长的说:“其实吧,你们俩就是认识的比较早,待的时间比较长,对很多事总是过于理想化了,你要是早认识我,会发现很多事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将来我要做一件大事。”
张国全随口说了一句:“给村子里通电。”
谁知赵春牛连连摇头:“不不,给村子通电和那件大事相比,太微不足道了。”
张国全心里咯噔了一下。
赵春牛仰着头,自我投入的说:“那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果然,赵春牛还是有目的的,这和之前的猜想是一致的。
张国全试探着问:“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件大事?能给村子带来发展吗?”
赵春牛那种陶醉的神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这也让张国全意识到,赵春牛费尽心思做这个村支书,肯定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位置。
赵春牛一如刚才站在高处,向村民们喊话时的意气风发一样,说道:“这可不单单是给村子里带来发展,甚至能改变整个县的风貌。”
能改变一个县的风貌,的确让张国全想不通会是什么样的一件大事。
可赵春牛俨然没打算说,他只能用激将法:“所以,这就是你做村支书的目的?”
就像杨雷二叔说的那样,谁是最后的受益人,那杨雷被砸的那件事一定和那人没跑,这也是张国全和杨雷共同的认知。
假如,因为杨大福把一切都揽了下来,他们只能假如,假如这一切都是赵春牛在背后作梗,那赵春牛到底是为了什么?
甚至不惜害人性命,仅仅是为了一个村支书吗?赵春牛是个聪明人,这明显不合理。
现在赵春牛竟然主动对张国全说出来了,他是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张国全瞬间有点懵了。
他在等赵春牛怎么回答那句赤裸裸的问话,也算两人坦诚相待了。
赵春牛只是愣了片刻,忽然咧开嘴说:“国全,在前进的道路上,有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张国全听懂了,赵春牛要做的那件大事,是必须要牺牲掉一部分人才行,比如杨雷,那样赵春牛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能说,这件事真的很大。
可张国全还是装作不懂得问:“那,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结果,赵春牛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我听说杨建民是你举报的。”
张国全没有否认。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这样的人,你这么做说明你很老实,我喜欢和老实的人打交道。”
张国全轻笑了声:“我怎么听着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啊。”
“哈哈,你别多心,我的意思是你真诚,现在真诚的人可太少了,所以啊,等将来我要做那件大事的时候,还希望你能做我的左膀右臂。”赵春牛很认真的说道。
张国全耸了耸肩:“只要是好事,我一定尽力。”
赵春牛走了之后,张国全站在那里,望着裸露出污泥的河滩,黑乎乎的一片,再也不是之前那样金灿灿的了。
张国全就那样望着,陷入沉思中,貌似赵春牛刚才的一番话好像什么都说了,间接承认了他做村支书有更大的目的,也算是间接承认了,害杨雷也和他有关系,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张国全觉得赵春牛这样的人实在捉摸不透,他怎么敢正大光明的去承认那些事,哪怕是间接的,也算坐实了,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到了晚上,他去找了杨雷,赵春牛要做的那件事太大了,甚至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必须告诉杨雷,也让杨雷的调查有点线索。
相比于赵春牛这个人,他更倾向于杨雷的坦诚。
可他并不知道,来的路上,在黑暗中,赵春牛正在跟踪他,以赵春牛侦察兵的出身,想要跟踪一个人,又不被对方发现,简直太小儿科了。
黑漆漆的夜幕中,赵春牛隐在黑暗里融为一体,他望着张国全和杨雷,心里嘀咕了一句:看我不玩死你们。
和杨雷交谈完,杨雷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没怎么见过杨雷,反正对外,就是婆娘带着他去看脑袋去了,也没人会怀疑。
还有就是赵春牛,也没怎么见过,他是去镇上和县里来回跑,为了村子通电的事。
这俩人都在做着不同的事,可张国全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因为又下雨了,没完没了。
张国全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开春以来第几场雨了,每次都不算大,可每次持续的时间却不短,有时稀稀拉拉的长达半个月,最短的也要个两三天的功夫。
村里的老人总说,肯定是挖了龙脉了,要不然咋会天天下个雨,多少年也没这光景啊。
的确,这样的蒙蒙细雨,连绵不绝,下的人心慌慌。
跟着天上漂浮的细雨一样,村民的心也跟着飘摆不定,悬在了空中。
张国全不能再等了,哪怕地里再不好进人,他也得去开垦荒地了,好赶上下一季玉米的种植。
常常能在河滩那,绵绵的春雨中,看到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握着镢头在荒地里不停的翻动。